漢語方言日内時間的表達格局及其形成

      時間是物質存在的基本形式，人們總是生活在一定的時空之中。在社會實踐中，人們有了各種時間觀念。人們每天在不同的時間從事各種各樣的活動，因而對一日之内的時間進行劃分和指稱是人類所共有的行爲。對漢語方言的考察表明，各地對一日之内的時間的劃分有較大的差異，各時間段所指跨度也不一致，但是各方言基本都有早晨、上午、中午、下午、晚上、白天的時間觀念。本文以《現代漢語方言大詞典》《漢語方言大詞典》爲中心①，同時參考岩田禮（2009）主編的《漢語方言解釋地圖》②，對漢語方言中這幾個時間觀念的表達形式進行考察分析（不涉及這幾個時間觀念的内部劃分），梳理漢語方言日内時間的表達系統。與方言地理學摒棄古代文獻不同，本文從現代方言日内時間的表達現狀入手，結合歷史文獻，討論這些表達體系的發展演變。

      一、現代漢語方言日内時間的表達概況

      （一）早晨

      漢語方言表早晨的主要時間詞語如下頁表1。

      表1中詞語表明，漢語方言中用於表達早晨的表時語素主要有“早、晨、朝”等，這些語素的組合形式有“早晨、朝早、朝晨”等。

      a.“早”使用最廣泛，涵蓋了所有方言區。

      b.“朝”爲核心語素的時間詞北方少用（膠遼官話也有），主要集中在粤語、客話。另，“朝早”“朝晨”“晨朝”均見於南方諸方言而少見於官話。

      c.除中原官話外，“晨”一般不單獨作爲主要成分構成時間詞語，而多出現在“早晨”“晨早”“朝晨”等形式中。其中“早晨”“晨早”見於冀魯、膠遼、西南官話、湘語、贛語、徽語、吴語、粤語；“朝晨”“晨朝”見於客話、吴語。

      “天光”“天亮”等是以事件轉指時間。“天亮”主要在膠遼、冀魯、中原、西南官話、吴語分佈；“天光”在冀魯、中原、西南官話、湘、贛、客、吴、閩、粤語都有分佈。

      

      （二）上午、中午、下午

      漢語方言表示上午、中午、下午的主要時間詞語如下頁表2。

      由表2可知用於表示上午、中午、下午時間的單音表時語素主要有“晝、晌、午、旰、晏、晡、天、日、工”，其組合形式有“晌午、晏晝”等。表達上午、下午的時間詞語，大致有5大類别：

      a.“晌”“晌午”類，主要集中于北方的官話區（北京、東北、膠遼、冀魯、中原）及晋語，南方諸方言少見使用。

      b.“午”類，主要在官話區（東北、膠遼、冀魯、蘭銀、西南、江淮）及吴語、平話中。

      c.“晝”類，主要集中在南方方言中（湘、贛、客、吴、徽、閩、粤），一些詞語如“上晝”“下晝；在南方分佈廣泛。

      d.“天”類（“前/後半天、上/下半天、早/晚半天”）主要在蘭銀、中原、西南、江淮官話及吴語等方言中。“日”類（“前/後半日、上/下半日”）主要出現在徽語、吴語中。

      e.“旰”“晡”類，主要出現在客話和閩方言中。“晏”類主要在閩、粤、吴、平話中。

      表達中午的時間詞語，大致有以下幾類：

      a.“晌”“晌午”類，所有的官話區及晋語區都有使用。

      b.“午”類（中午/當午/午時），在東北、冀魯、膠遼、中原、西南、蘭銀、江淮官話、湘、贛、吴、客、閩、平話均有分佈。

      c.“晝”類，主要集中在南方方言中（贛、客、吴、徽、閩、粤）。

      d.“中時/中間”類，主要在江淮官話、湘、贛、吴語中。

      c.“晏/晏晝”類，主要在客、吴、粤、平話中，西南官話也有。

      從上述考察看，漢語方言表達上午、中午、下午的時間，所使用的語素有很大的相關性，並且這些時間的表達呈現明顯的“北—南”對立的趨勢。

      屬於北方體系的是“晌”“晌午”系統，主要集中在北方官話區，南方諸方言罕見使用。

      

      屬於南方體系的是“晝”系統，“旰、晡、晏”則多見於閩、客、粤。

      而“午”類，除粤語外，幾乎各地方言都有部分地區使用。

      （三）晚上③

      漢語方言表示晚上的主要時間詞語如下頁表3。

      由表3可知，漢語方言指稱夜晚的時間語素主要有“夜、晚、黑、晌、暝、暗、昏”等。表達夜晚的時間詞語，大致有五大類别：

      a.“晌”類，主要在冀魯官話（如“後晌”，膠遼官話有“光晌黑兒”）。

      

      b.“黑”類，主要分佈在官話及晋語。“黑夜”主要在冀魯官話、晋語中使用④。

      c.“晚”類，主要出現於部分官話區（如東北、冀魯、蘭銀、西南、江淮官話），在吴、粤語也有使用⑤。另，“晚夕”主要出現在中原、蘭銀、西南官話。“晚黑、黑晚”主要在中原、西南官話使用。

      d.“夜”類分佈最廣泛，特别是南方（包括湘、贛、徽、吴、客、粤，以及江淮、西南官話）。“夜晚、晚夜”主要是西南官話、贛、客、吴、粤等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