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世界大战使沙皇俄国在战争与灾荒双重冲击下诸多矛盾激化，最终爆发革命。布尔什维克取得政权后肃清白俄与外国干涉势力，此间大量白军溃兵、难民逃亡西欧或远东。中俄两国有漫长国境线交集，溃兵与难民蜂拥而来，或从新疆、东北入境或由海路逃往津、沪。中国在一战时期相对稳定，北洋政府虽面临困境，却愿意在国际事务上积极承担责任义务，力促一战之后的格局重建与区域安全，在俄国内战期间中国严守中立，本着人道主义精神接受安置俄国溃兵难民，积极与国联合作解决难民救助与遣返问题。从1916年俄属中亚兵民窜扰新疆至1922年远东白俄政权的崩溃，数十万溃兵难民进入中国，北洋政府无私的救助功德无量。当前学界针对白俄溃兵难民危机问题的研究成果已有若干①，但主要从十月革命前的难民窜扰新疆以及上海白俄历史问题与国联参与救济难民问题等角度切入，从北洋政府对于溃兵难民危机应对的研究略显不足，且难民具体人数与分布并未明晰。因此，本文将通过对于北洋政府大量外交内政档案的梳理与分析，结合中外报刊新闻史料，望能够将白俄溃兵难民入华这一问题厘清。 一、俄国溃兵难民阑入新疆的应对 1916年新疆最先受到俄国中亚各族兵匪武装的袭扰，“俄、哈难民逃入边境，经地方官分置酌给衣食得免冻馁，约计有二十余万人……难民往往勾结生事，边圉为之不宁，如是数年几经筹划，得遣令回俄”②。1916年至1917年间的俄民窜扰新疆问题学界研究已有相关成果，在此不予赘述。本节将针对十月革命后的俄溃兵难民涌入新疆问题进行述论。 十月革命后，红军对白军发动猛烈进攻，当时国内称之为“新党旧党”之争，布尔什维克节节胜利，俄国旧势力纷纷从俄境七河省进入新疆以躲避红军的追缴。1918年6月5日，伊犁镇守使杨飞霞致电新疆督军杨增新称：“逃来中国境内俄国兵民约数万人口，大车三千余辆，难民哭声震天惨不忍闻，后来者仍络绎不绝。广义党追击甚烈……边界拥挤不堪，乞速加派队伍前来防范。”③杨增新认为这次由于俄国新旧两党开衅，败兵与难民涌入，毕竟为逃难而来不应引起军事对峙。同日，俄旧党数千难民及800多车辆为躲避新党追截逃向我国霍尔果斯地区，被中国军队阻拦。俄旧党使节要求中方开放边界放行难民，无论中国军队如何劝阻，难民皆不肯返回。北洋政府下令：“俄境既有战事，此等难民如未携带军械，确系为逃难而来者，势难立时驱回，自应暂准住留，一俟俄境稍平再行劝其回国。至带军械之逃兵，应由中国派队住卡切实阻止，不准入境。如有绕越卡暗行入境者，应令解卸武装，由地方官指定地点暂为居住，仍俟俄境稍平体察情形令其回国。”④ 俄旧党驻华公使库达摄福(N.A.Koudacheff)与驻俄公使陆徵祥会晤提出：“俄民逃入贵国新疆者甚众，现在异常猖獗，伊犁原有兵队未足抵御，应请增加兵力保护俄民。”⑤北洋政府命杨增新权宜处理，杨复电称：“悉俄民逃霍，暂准住留，带械逃兵派队查阻或令解除武装，指地暂住办理甚是。惟俄乱正极，伊、塔各属仍希严饬所在军队加意防范妥筹因应，以固边圉。”⑥当时由俄七河省避入新疆伊犁的逃兵难民共计8万余人，形状惨烈⑦。杨增新为避免溃兵生事以及红军追击，一面要求中国军队严格收缴俄兵武器，以免再生重大事端，一面迅速要求对难民进行妥善安置。 布尔什维克在阿拉木图建立革命政权后，允许逃亡中国的难民回俄，“惟索将倡首逃跑之头目交出”⑧。由于追击白军心切，红军进入新疆伊犁向俄商征税以保证革命军费。俄旧党要求中方出兵保护俄商安全，杨增新认为此事极其复杂并涉及别国内政，对于新旧各党不可有所偏袒，但红军“借索税名义拦入中境，难保不妨害我国治安”⑨，因此要求中国军队阻止红军进入中境以防止地方糜烂。杨还严词拒绝旧党提出的取道中国伏击红军的要求，认为“旧党闹事，伊犁将成战场”⑩，“于中于俄两有不利，万难许允”(11)。杨增新也力拒布尔什维克在新疆境内铺设公路的要求(12)，以不偏不倚态度维护国家主权与安定。 1919年以后，逃亡伊犁的旧党分子又复蠢动，频频武装骚扰新疆并欲跨境袭击布尔什维克政权，红军陈兵千余人于沃木斯克欲进剿旧党，致使恰克图后营子地区集结俄难民数万人(13)，杨增新即命部署做好应战准备，声明将保护难民与国人免遭兵祸，并驻兵新旧两党的中间地带为缓冲，要求各方严守国际公法，公平合法解决这一问题(14)，坚决制止武力冲突以防事件升级。 杨增新主张对于俄两党交涉以维护中国主权为宗旨，“不必与俄使与沃木斯克政府交涉”(15)。北洋政府亦决议对侵入我边境的俄国武装视为敌人，“饬外蒙、新疆边吏于其侵入我境时准以武力驱逐”(16)。1920年，新疆当局严令俄国势力撤离，“乌拉和曲地方逃驻俄哈勒限三日一律出境……毋稍放松以免逗留”(17)，并令蒙古王公勿将牧场租予越境俄人。针对塔城等地逃难俄商要求进入省城者，新疆当局谕令：“照旧在塔安住，不必迁移……如有俄商逃来切实阻止，仍令回塔。”(18)1920年10月，当局侦知俄国旧党势力妄图将俄人聚集以制造事端而果断行动，“因俄旧党败兵来省甚多图谋暴动，业已宣布戒严令，凡在新疆旅居之外国人，非经发有免许状者，不得任便出城入城。”(19)同时杨增新也致电红军将领，声明中方的中立态度，其文如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