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学的政治  

作 者:
吕峰 

作者简介:
吕峰(1973-),男,山西兴县人,上海第二工业大学文理学部博士,讲师,从事文艺美学、大众文化研究,上海 201209

原文出处:
兰州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内容提要:

朗西埃以美学之名把政治引入了艺术体制的辨识中。美学与政治有内在的同一性,即感性的分配。朗西埃通过对原政治、类政治、政治的三种感性分配类型的区分,把它们理解为主导艺术体制的知识型。这三种感性分配类型塑形了艺术的三种体制,即影像的伦理体制、艺术的诗学/再现体制、艺术的美学体制。这种对应和关联的话语模式构成了朗西埃展开艺术、电影、文学批评的理论基石。


期刊代号:B7
分类名称:美学
复印期号:2018 年 03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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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图分类号:I109.9 文献标示码:A 文章编号:1000-2804(2018)01-0102-08

      法国当代哲学家、美学家雅克·朗西埃(Jacques Rancière,1940- )是一位被誉为反理论的理论家,他纷繁浩大的批评包括了历史、教育、政治、美学、艺术、文学等领域。国内外学界对他的研究正处于方兴未艾之时,但是目前国内外的研究囿于朗西埃所论述对象的学科分界,对之多采取了分割式研究,即或政治学、或美学、或艺术学等研究视域。笔者认为,朗西埃的反理论、反学科化奠基于他的批评概念本身,具有一种跨学科的特征,这需要我们也要用跨学科的视角来梳理他的理论。他提出的“政治的美学”或“美学的政治”指向的是一个对象:感性的分配(partage du sensible),即可感性的重新划定、重构。他认为可感性的经验是感知与感知之间,提供可感性材料的力量和对此进行理解的力量之间的一种关系。这一概念横跨了政治、美学、艺术、文学等领域,需要我们做跨学科式的辨析和考察。

      朗西埃的美学有广义和狭义的分别,在广义上是指发生在伦理共同体中的政治,在狭义上指的是艺术的美学体制。在艺术领域,艺术与非艺术的区分依赖于感性配置的辨认/认同体制(regime)①,在谈论艺术的时候,感性分配的模式决定了何为艺术,何为非艺术。同时,这种辨识体制又决定了政治体制的类型。而不同的艺术体制实际对应于不同的政治体制。朗西埃概括出艺术的三种体制:影像的伦理体制(the ethical regime of images),艺术的诗学/再现体制(the representative regime of art),艺术的美学体制(the aesthetic regime of art)。朗西埃著作英译者和研究学者加布里埃尔·洛克希尔(Gabriel Rockhill)通过归纳指出,宽泛说来,一种艺术体制是指“做和制作的方式”“这些方式对应的可见性形式”,以及“对两者的概念化方式”这三项的连接模式[1]91。艺术体制就是建造艺术大厦所要求的艺术辨识和认同体制,这种体制在“实践、可见性的形式和可理解性(intelligibility)的模式之间建立起特殊的联系”[2]28,使得人们据以辨识出其产品属于艺术还是非艺术,属于好的艺术还是不好的艺术。此种区分的合法性来自于被朗西埃所描述的三种政治哲学形象,也即政治的三种体制:原政治(archi-politique)、类政治(para-politique)和政治(由元政治meta-politique演变而来)②。朗西埃提出三种政治的概念,是为了更为清晰地阐释共同体如何处理内部“无分者之分”的问题。“无分者之分”是指那些不被视为共同体组成部分的多余部分,是被排斥在共同体成员之外的不平等者。对于“无分者之分”的处理办法,构成了三种政治。朗西埃把这三种政治体制视为塑形艺术、文学、影像的不同知识型。

      朗西埃本人并没有把三种艺术体制与三种政治形象相联系,这是因为他在论述政治与艺术体制时都有其具体的理论所指。艺术体制的表述便于梳理出艺术中的美学体制的出现及变化,而三种政治形象主要在政治哲学的范畴内进行论述。我们需要对朗西埃的理论做一种空间化的处理,把它们内在的一致性和理论基点揭示出来,并建立有效和鲜明的关联。可以说朗西埃近年来探讨的文学、艺术、影像都依赖于此三种政治与三种艺术体制之间的关联批评模式。

      一般的艺术体制理论(institutional theory of art)③,是指发端于20世纪下半叶的从艺术生产角度来分析艺术界各种景观和现象的艺术理论。从狭义上讲,艺术体制具体指的是维持艺术生产和艺术独立性的社会机构或机制。此种艺术社会学视角对于朗西埃来说并不是艺术得以成立的合法性前提,使艺术成其为艺术的不是社会组织和体制的构成,也不是由哲学观念所决定,而是由感性的辨认体制所决定。例如朗西埃认为丹托讨论艺术终结时,实际讨论的是“艺术已经难以承受‘艺术的本质’的重负,此种‘本质’是由观念论哲学(及其衍生的新柏拉图主义)仅仅出于哲学自身的目的。他们认为,应该终结此种屈从”[3]。在朗西埃看来,像丹托一样的艺术理论家要求把艺术实践解放出来的无预设美学在处理杜尚小便池的双重性时依然一筹莫展。这种界定最后还是由博物馆长、批评家、观众之间的协商达成,对于艺术与非艺术的区分依然是模糊的。相较而言,彼得·比格尔所说的艺术体制观与朗西埃的艺术观有接近之处,它“既指生产性和分配性的体制,也指流行于一个特定的时期、决定着作品接受的关于艺术的思想”[4]。朗西埃是在一个更大的范围内讨论艺术的体制,是讨论艺术的“知识型”的理论。

      一、原政治与影像的伦理体制

      在西方政治哲学史上,柏拉图最早提出明确的共和政体,它与“君主制”相对,当代共和政治体制无不渊源于此。朗西埃对于柏拉图共和政体的深度批判隐含着对当代政治共同体的思考。“原政治的模型是由柏拉图所提供的,在其基本的层面上都显示了其作为共同体的计划,乃是建立在共同体原则的完整实现与全盘了解的基础之上,并且完全取代了政治的民主型态。”[5]116柏拉图所推崇的原政治就是哲人王的共和政体,它的特点在于共同体内不同阶层拥有各自不同的德行能力,它们相互之间的等级平衡维系着政体的存在,也就说共和政体是一种基于道德力量的政体,从高到低由哲人王、城邦守卫者、工匠组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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