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楚辞》等用韵的上古传世文献①里,带有较强烈感情的语气助词,除了最为常见的“兮”,还有“些”“斯”“思”“只”“止”等,训诂学家或训为“辞也”,或译作“乎”,共同之处是承认它们都是语气词,但分别为训,各不关联。我们的问题是,首先,它们既分别为不同的词,在功能和语气上是否相应有区别与分工?有的话,区别和分工是什么?若语气和功能都没有区别和分工的话,不同词之间该是什么关系?其次,它们在汉代以后不见踪影,无论是在诗歌或在散文中都如此,难道后世语言突然不使用原来的语气词?它们消失的原因是什么?这些疑问,焦点都集中到各词之间的源流及变化上,目前学界尚未将这些虚词联系在一起对其关系进行过综合观察,其原因主要在于这些词的古音有差异。根据我们对上古音的了解,本文尝试对其关系略加探讨。 一、“只”“些”“斯”“思”“止”用法比较 语气助词的用法指语气涵盖的语法单位,即语气助词的前面都有什么语法内容,以及它们表达什么样的语气。 语气属于句子(包括独词句),语气词助词只能在句末(韵文的句子受音步和节律影响,以明显停顿为句)。韵文中还要区别呼吸停顿与语意停顿。从呼吸停顿的单位看,语气助词其语气所涵盖,主要是相呼应、接续或对称的偶句中的一个分句。从组成分句的实词的词类看,包括单类词为句和多类词为句。前者有名词句和形容词句(可以有修饰成分),如果是单个词就是独词句;后者就是主谓句,包括有主句(如主谓、主谓宾、主谓宾补)和不含主语的谓语分句。比较主要集中在两方面,一是语气助词所涵盖的句(分句)中,组成句子的实词的词性及其语法角色;二是语气词所在的句子与其下句的关系。二者有时相关。先比较分句实词的词性和语法角色。比较的同时,指出它们表达的语气。 《楚辞》“只”仅见于《大招》,108见;“些”仅见于《招魂》,114见。两篇之事都是招魂,内容词句多相呼应,而一用“些”一用“只”。《诗经》“只”29见,“些”未见。“斯”“思”“止”仅见于《诗经》。它们的关系值得关注,首先是它们的文献分布和古音关系,表之如下:(加上将与之比较的“兮”。○表示出现,x表示不出现)
上表有几个值得关注的角度: 从古音关系看,思、些、斯心纽双声,止、只章纽双声;思、止之部叠韵,兮、只、些、斯支部叠韵。 从所出现文献互补关系看,一,“只”与“些”出现场合就是《大招》与《招魂》的互补(《楚辞》各篇句末所用,除了程式化从而更反映书面语言面貌的“乱曰”部分,“只、些”与“兮”的出现也是互补);二,“些”与“斯、思、止”出现的场合就是《楚辞》与《诗经》互补;三,“兮”和“只”虽都出现于《诗经》,但是二者也不同时出现于同篇,出现场合也是互补。 根据表一各词出现文献互补情况,本部分先比较“只”与“些”的用法,再将“些”与“斯、思、止”比较,以观察各词在出现文献互补状况下的用法异同。 1.1 “只”与“些”用法比较 1.1.1 “只”涵盖的语法单位 “只”,《诗经》中位置较灵活;《楚辞》则全部见于偶句末。 A.名词句 A1.名词主语句 母也天只(不谅人只)。②(《鄘风·柏舟》) 此句《柏舟》上下章两见。传:“天谓父也。”“只”出现在主语后,仅此一例。还需要说明,此例实际口语中当是:“母也!天只!”因为整理为整齐化的书面语言,以及韵律节奏的要求而为被视为四字句。 A2.名物谓语句 伏戏《驾辩》,楚《劳商》只。③ 王逸说:“《驾辩》《劳商》,皆曲名也。”诗赋中常罗列铺陈庶物,用以描写,所以它们是谓语。 名词主语句表示呼唤,感叹语气。名词谓语句用以描写、铺陈,表现较强烈的感情。 B.形容词谓语句 分句没有主语,只有作谓语的形容词。 B1.形容词谓语句④ 魂乎归来!不遽惕只。 魂魄归来!闲以静只。 “闲以静”即“闲而静”。“而”字是为节律的需要,凑足后一分句所需的四音节。 B2.状态形容词谓语句 西方流沙,漭洋洋只。 雾雨淫淫,白皓胶只。 四字句中,除去语气助词,如果没有副词,那么实词就得有三音节才能足成。这种句式多表现为含有形容词(如“漭”“白”)加叠音(如“洋洋”)或连绵(如“皓胶”)以强调或渲染。 形容词谓语句用以描述、渲染或强调,表现强烈或深沉的情感。 C.主谓句 C1.主谓句 仲氏任只,其心塞渊。(《邶风·燕燕》) 代水不可涉,深不可测只。 “任”“测”分别是形容词、动词谓语。谓语形容词为强调可以提前: 乐只君子,福履绥之。(《周南·南有樛木》) “乐只君子”出现在《诗经》三首诗中,共19见。⑤ C2.主谓宾句 魂乎无南!蜮伤躬只。 接径千里,出若云只。⑥ 因为诗歌多用名词主语独立分句,所以主谓宾分句仅见数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