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引言 句法和语义界面（syntax-semantics interface）是现代语言学关注的一个重要问题。以往，语法和词汇是分开研究的。通过句法和语义界面的研究表明，两者之间有密切的关系。在汉语历史语言学的领域里，这个问题的研究还刚开始，有待于继续深入。本文是想在这方面做一点探索。本文考察的范围限于上古汉语的动词，主要用先秦的语料，有时用《史记》及其他的语料作为补充。第四部分参考了一些甲骨文的研究资料。 一、现代语义学关于词的语义成分与句法功能关系的论述 1.1 词的语义与句法功能是否有关？ 句子是由词组成的，一个词在句中总会有某种用法表现，具有某些句法功能。各个词的句法功能是不同的，比如说，某个动词能不能带宾语，能不能用作使动、意动和为动，能不能构成“把”字句或被动句，能不能用作名词或转化为名词；再进一步说，如果我们把动词分为作格动词、非作格动词、非宾格动词等小类，分属于这些小类的动词的句法功能也是不同的。这些问题在研究语法时都会注意到。 现在要讨论的问题是：词的词义和句法功能是否有关？初看起来，这两者似乎关系不大。两个同义词，句法功能可能不同，如“死”和“卒”都是“死亡”的意思，但可以说“死之”，而不能说“卒之”。两个新旧替换的词，词义相同，句法功能也可能不同，如“走”和“跑”是词汇替换，词义相同，但可以说“走芒卯”，而不能说“跑敌寇”。这里牵涉的问题比较复杂：“死”和“卒”虽然一般认为是同义词，其实其语义成分并不相同；①“走”和“跑”有时代的问题，上古汉语使动用法是能产的，现代汉语使动用法是不能产的。这些问题，在讨论词义和句法的关系时都必须注意，简单地说“词义相同，词的句法功能也就相同”，显然是不对的。但是，也不能反过来说“词义和词的句法功能无关”。比如，像“醒”“死”这样只表示主体的状态、不涉及任何对象的动词，只能是不及物动词。即使在个别情况下后面跟了名词，如“王冕死了父亲”，也不能说“死”在这里成了及物动词。那么，词义和词的句法功能有什么关系呢？这是本文所要讨论的问题。 在讨论这个问题时，首先不能把“词义”理解为词在词典里的释义。在词典里释义的词义都很概括，像“死”和“卒”都是“死亡”，显示不出两个词的差别，也就不能以此为依据来说明两个词句法功能的差异。讨论这个问题时所说的“词义”，是要通过词义解构（lexical decomposition），把词义分解为若干语义成分。两个通常所说的“同义词”，其语义成分很可能是不同的，正是这些语义成分的不同，决定了这两个词的句法功能的不同。而且，对词的语义成分的分解，不是简单地把一个词的词典的释义拆开，比如，说“夹克”的语义成分是“短的+下口束紧的+外衣”，这样的语义成分分析，对词义和词的句法功能的关系的讨论是没有意义的。我们所说的词的“语义成分”，是现代语义学中所说的“meaning components”或“semantic components”（有时也称“semantic features”）。Saeed（2000）对现代语义学的“语义成分”及其与句法功能的关系有一个概括的说明，下面做一简介。② 1.2 Saeed（2000）关于词的语义成分与句法功能的论述。 现代语义学所说的词的“语义成分”，是通过词义解构而成的，这大家都很清楚，不用多说。至于词义如何分解，词的语义要素如何确定，则是一个复杂的问题，本文不可能详细讨论。这里主要介绍Saeed（2000）中关于词的语义成分与句法功能的论述。 1.2.1 Saeed（2000）第六章引用了Levin（1993）对英语4个动词的研究：cut，break，touch，hit。 （1）a.Margaret cut the bread. b.Janet broke the vase. c.Terry touched the cat. d.Carla hit the door. 表面看来，似乎这4个动词的句法功能都一样：都是及物动词，都能带宾语。但是，再深入一点观察就会发现，在下面三种结构中，这4个动词的句法表现是不一样的：③ （一）Middle （2）a.The bread cuts easily. b.Crystal vases break easily. c.*Cats touch easily. d.*Door frames hit easily. （二）Conative （3）a.Margaret cut at the bread. b.*Janet broke at the vase. c.*Terry touched at the cat. d.Carla hit at the door. （三）Body part ascension （4）a.Margaret cut Bill on the arm. b.*Janet broke Bill on the finger. c.Terry touched Bill on the shoulder. d.Carla hit Bill on the back. 为什么这4个动词有如上不同的句法表现？这是因为这4个动词的语义成分不同：cut是一个通过移动某物而与对象接触，致使其状态变化的动词（verb of causing a change of state），break是一个纯粹表状态变化的动词（verb of change of state），touch是一个纯粹的接触动词（verb of contact），hit是一个通过移动（motion）而接触的动词。这样，就可以确定4个语义成分，即：CAUSE、CHANGE、CONTACT、MOTION。这4个动词的语义成分如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