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书·盘庚》“乱越”新证

      《尚书·盘庚（上、中、下）》记录了商王盘庚迁殷前后的一段历史事实，是《尚书》中一篇重要的历史文献，但文辞古奥，十分难读。本文采用王国维先生提出的二重证据法，尝试对其中“乱越”二字的意义进行探讨。

      一、“乱越”旧注疏理

      1.1 《尚书·盘庚下》：“肆上帝将复我高祖之德，乱越我家。”其中“乱越”二字为传世先秦文献所仅见，旧解纷纭，莫衷一是。据笔者所见，约有如下7种：

      1.1.1 “乱”训“治”，动词；“越”训“于（於）”，介词。伪《孔传》曰：“故天将复汤德，治理于我家。”江声《尚书集注音疏》曰：“乱，治也。粤，于也。今天将兴复我高祖之德。”曾运乾（1964）曰：“乱，治也。越，于也。”[38]109杨树达（1979）曰：“乱，治也。粤，于也。”[35]96屈万里（1977）曰：“乱，治；安定。越，与粤通；于也。”译文为：“是上帝要恢复我们祖先的行为，安定我们的国家。”[26]63王世舜（1979）曰：“乱越我家：乱，治。越，于。”译文为：“这是因为现在上帝将恢复我高祖成汤的大业，把我们的国家治理好。”[31]155-156江灏、钱宗武（2008）曰：“乱：《尔雅·释诂》：‘治也。’越：于。”译文为：“是因为现在上帝要复兴我们高祖的美德，治理好我们的国家。”[12]131

      1.1.2 “乱”训“治”，动词；“越”训“及”，介词。蔡沈《书经集传》：“乃上天将复我成汤之德，而治及我国家。”姜兆锡《书经蔡传参义》：“乱，治也。承上言荡播如此，故今上天将复我高祖之德，而治及我国家。”

      1.1.3 “乱”训“治”，“越”亦训“治”，同义动词连用。杨筠如（2005）曰：“乱，《尔雅·释诂》：‘治也。’越，《广雅》：‘治也。'”[34]174

      1.1.4 “乱”为“（）”之讹，动词；“越”训“于（）”，介词。于省吾（2009）曰：“金文治作，此乱字乃字之讹。凡《尚书》辞乱率等字每多浑淆，越金文作，此当读作于。”[37]80

      1.1.5 “乱”为“（）”之误，动词；“越”训“及”，介词。刘起釪（2005）曰：“‘乱’疑‘’之误。其字即金文中的‘’，亦即‘司’（见《毛公鼎》等器），其意通‘嗣’。‘越’即金文中的‘’，同音通用。其义为‘与’、‘及’。‘我家’即奴隶制王朝称自己王家，与‘我邦’同用（如《毛公鼎》数称‘我邦我家’）。‘乱越我家’似可读为‘嗣及我家’。”[20]925

      1.1.6 “乱”训“结合”或“亲近”，动词；“越”训“于”，介词。金兆梓（2010）曰：“‘乱’，周谷城《古史零证》由字形上训‘乱’为‘结合’为‘亲近’，甚新而确，用于此处尤合。‘越’，于也。”[13]155

      1.1.7 “乱”训“语首助词”；“越”训“扬”，动词。周秉钧（2010）曰：“乱，语首助词。越，《释言》：‘扬也。’言今上帝欲兴复高祖之德，光大我家。”[41]104

      1.2 以上各家之说尽管都有自己的根据，但只能看作假说，原因是他们的解释都不能满足语言的社会性原则的要求。王引之在《经传释词·自序》中说：“揆之本文而协，验之他卷而通。”王力（1986）说：“解释古书要注意语言的社会性。如果某字只在《诗经》这一句有这个意义，在《诗经》别的地方没有这个意义，在春秋时代（乃至战国时代）各书中也没有这个意义，那么这个意义就是不可靠的。”[30]他们所讲的就是语言的社会性原则。“乱越”只在《尚书·盘庚》中一见，在传世文献中属于“孤例”。以往的训诂实践证明，往往越是“孤例”，异说越多，主观性越强，客观性越低。以上各家关于“乱越”的训释因为得不到更多辞例的验证，其客观性与可靠性甚低。所以要解决“乱越”的训诂问题，最为有效的办法是找到《尚书》以外的其他用例，即通过语言的社会性原则证实词义的客观性与可靠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