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B83-0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2095-0012(2017)03-0001-08 “内在感官”(Internal Sense)理论,是18世纪英国经验主义美学中的一支重要理论,在欧洲现代美学的确立过程中发挥了重要的作用。然而,随着当代美学对身体和“外在感官”(External Senses)的推崇,内在感官理论逐渐被人遗忘。不过,物极必反,由于当代审美文化中感官刺激泛滥,又有人提倡心灵的作用。王一川发掘了北京大学重视“心赏”的美学传统,力图以此来纠偏当代审美文化中对“身赏”的推崇。[1]王一川所说的“心赏”之“心”与“身赏”之“身”,可以对应于18世纪英国经验主义美学中的“内在感官”与“外在感官”。本文拟回顾18世纪英国经验主义美学中的“内在感官”理论,以期它能够在当代美学的建设中发挥作用。 一、“内在感官”概念溯源 “内在感官”并不是18世纪英国经验主义美学家专为美学创造的新概念,在沙夫茨伯里、哈奇生、里德、杰纳德等用它来专门指感知美的感官之前,即将它专门当作“美感”(sense of beauty)之前,它在宗教哲学和一般形而学中已经有了广泛的运用。 “内在感官”概念的历史最早可以追溯到亚里士多德的“共通感”(common sense)。在《形而上学》中,亚里士多德描述了知识的形成过程。根据亚里士多德所言,我们首先拥有的是由各种“外在感官”也就是五官提供的零碎感觉,再通过“内在感官”也就是心灵将五种外感官所获得的数据收集起来,加以组织整理,形成“共通感”。有些性质单靠外在感官是无法认识的,例如,对大小、形状和运动等的感觉,不是由某一单个的外感官完成的,而是牵涉到不同感官之间的协同合作,这就需要一种似乎更高的感官来完成这种组织整理工作。这种更高的感官就是“共通感”,它仿佛是对全部感觉的意识,一种反思性的感觉,一种看见我们所看、听见我们所听的能力。从这种意义上说,“共通感”也就是一种将感觉联系起来赋予它们以意义的能力。只有通过“共通感”,个别的感觉才能形成经验。正如汤森德指出的那样,根据亚里士多德,我们是“从感觉进入记忆和共通感,由此再进入经验,最后或许进入指导生产技艺的知识和智慧。理论和判断伴随技艺,而不是感官。在这个等级的进程中,经验起一种中介作用,而感官尽管在这个等级结构中位处更低,但它却提供了一个起点。共通感的引入,将个别感觉与经验联系起来了”。[2] 中世纪基督教哲学家开始用“内在感官”来指代“共通感”。据沃尔夫松的考证,最先使用“内在感官”概念的是奥古斯丁,他不加区别地使用了“内在感官”(interior sensus)和“内在官能”(interior vis)这两个概念,它们与亚里士多德所说的“共通感”的含义基本一致。格雷戈里用“头脑感官”(sensus cerebri)一词来指亚里士多德的共通感。爱留根纳将内在感官的位置确立在理性和知性之下,在五种外感官和想象之上。 在阿拉伯哲学和希伯来哲学中,“内在感官”泛指包括共通感、想象、思考和记忆等在内的一系列内心活动。受到阿拉伯哲学的影响,托马斯·阿奎纳将“内在感官”分为共通感、保持性的想象、人和动物的合成性的想象、动物的预估或者人的思考、记忆。罗吉尔·培根将“内在感官”分为共同感和幻想、保持性记忆、预估、记忆、任何动物的合成性想象等。斯宾诺莎将“内在感官”区分为想象和记忆。莱布尼茨将“内在感官”等同于想象,是一种将不同的外感官获得的感知统一起来的能力,这种看法与亚里士多德的共通感的含义基本一致。不过莱布尼茨在想象与共同感之间又作了区分:想象可以立即组成特别感官的观念,这些观念是明晰但混乱的;但是,共同感的观念是明晰而明确的。在莱布尼茨的这种区分中,共同感更接近理性认识,想象更接近感性认识。洛克将“内在感官”与反观(reflection)等同起来,认为它跟意识(consciousness)和感知(perception)类似。康德将“内在感官”定义为对我们自己的自我的感知,对我们的内在状态的感知,这其实也就是意识。意识在亚里士多德那里,是共通感的一种作用。这种将“内在感官”与意识等同起来的看法,其实就是回到了奥古斯丁。奥古斯丁明确将“内在感官”等同于亚里士多德的共通感,而意识就是共通感的一种作用。① 二、沙夫茨伯里的“内在感官”学说② 沙夫茨伯里最早对“内在感官”概念作了限制,将它由一般的内心认识能力限制为专指对美的感知能力。 尽管沙夫茨伯里跟随洛克学习,但他并没有像洛克那样采取彻底的经验主义立场,在沙夫茨伯里的思想中,新柏拉图主义和古典主义观念根深蒂固。在沙夫茨伯里看来,人天生就有识别善恶美丑的能力,他将这种能力称之为“内在感官”“内在眼睛”“内在节拍感”等等。经过上述的简要考察,我们已经知道,“内在感官”是一般的内心认识能力,并不是专门用来识别美丑善恶的。沙夫茨伯里将它用作专门识别善恶美丑的能力,目的是为了说明美丑善恶一方面像感觉对象那样,是直接就可以感知的,无需推理的帮助;另一方面又不同于外感官的对象,人们对美丑善恶的判断往往表现出明显的一致性,这种一致性比感觉中的一致性要更加稳定和普遍。总之,对美丑善恶的识别,既有感觉的特征,又有心灵的作用,因此可以说它们是心灵的直觉的对象。沙夫茨伯里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