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K2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708(2017)03-0106-07
无论是在台湾问题研究领域,或是两岸关系研究领域,20世纪后半期所发生的历次“台海危机”,始终是一个较为热门且存在争议的议题。能否深入、准确地研究这一问题,直接影响国内外学界在两岸关系研究上基本共识的形成与主流思想导向。然而,国内学界在20世纪后半期发生的历次“台海危机”的几个关键性问题上,依然存在较大分歧,如“台海危机”的缘起与性质界定(什么是“台海危机”?“台海危机”的性质如何?);如何划分新中国成立后不同历史时段发生的历次“台海危机”(究竟发生过几次“台海危机”?历次“台海危机”的主要表现是什么?);如何表述两岸关系发展史上的历次“台海危机”?对于上述问题的争议极易使从事中华人民共和国史与两岸关系史领域研究的学者们在研究过程中产生不必要的困惑与误区,同时对新时期“和平统一、一国两制”框架下的两岸学术交流活动与两岸关系的未来发展产生一定阻碍。有关“台海危机”的缘起、性质界定及其不同历史发展阶段划分问题,不仅牵涉到中华人民共和国史与中共党史学科建设与学术专题研究领域中的历史主线、发展脉络、历史分期等基础性问题,同时也涉及了60余年两岸关系史领域内,对各历史发展阶段的总体认识与总体评价问题,集学术问题与政治问题于一身。因此,有必要重新梳理两岸关系进程中有关“台海危机”的争议性问题,以期做一次全面、深化、有深度的再探讨,使之更具学理性与科学性。
一、“台海危机”的性质界定与学界关于“台海危机”缘起的不同观点
“台海危机”又称“台湾海峡危机”,具体而言,即1949年新中国成立前后至今,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央人民政府与台湾当局在台湾海峡范围内发生的冲突或对峙,以及由此引发的两岸关系紧张乃至国际政治、大国利益冲突的重要历史节点。两岸关系史视域下历次“台海危机”的缘起与落幕,既是新中国维护国家主权,完成祖国统一的必然结果,同时也是新中国在内政外交领域履行国家职能,维护民族团结的职责所在。从国际政治学的研究视角来看,“台海危机”的缘起既是“解放战争”所遗留的历史问题与政治问题,也是冷战大时代背景下东西方阵营对抗的直接产物。1946年“解放战争”爆发以来,国共两党在意识形态斗争与争夺国家法统地位的持续冲突中,催生了两岸关系史上的“第一次台海危机”,此后数十年间陆续发生的“台海危机”皆无法跳出这个政治框架与历史缘由,这即是“台海危机”的缘起与1949年后台湾问题的由来。
国内学界关于“台海危机”的研究,最早可追溯到新中国成立以前。汪敏之在1949年出版的《世界知识》杂志上,发表了题为《论台湾的前途》专题论文。作者于文中指出,台湾国民党当局了解“人民解放军尚无强大的海空军,因此可以凭借台湾的地形继续维持其反动统治,他们尤其想利用台湾在战略上的重要性……妄图依赖美帝的直接武装援助,来继续维持其反人民的政权”。①此后,如王芸生②、郑鹤声③、俞学聪④、杨奎松⑤、王栋⑥、徐江艳⑦等研究者们由不同视角入手,对“台海危机”的缘起作了不同层面的剖析。哈佛大学国际关系学教授鲁伯特·艾默生(Rupert·Emerson)在1950年《社会研究》(Social Research)杂志上发表的《美国在东南亚的政策》(American Policy in Southeast Asia)一文,是国外学界首次提出“台海危机”概念的文章。艾默生指出:“中共军队可能在短时期内跨过台湾海峡,发动对国民党军队的进攻,台湾海峡所爆发的战争危机势必影响美国在东南亚的军事部署,甚至美国在亚太地区盟友的安全”⑧。随着朝鲜战争的爆发与台湾问题在20世纪50年代国际政治环境中的不断升温,越来越多的西方媒体与西方学者把研究关注点集中到了面积仅63000平方公里的台湾海峡,“台海危机”(Taiwan Strait Crisis)亦逐渐成为冷战国际史、两岸关系史研究领域的持续性热点问题。
总体看来,当前国内外学界关于“台海危机”缘起的不同观点主要集中在以下3个方面:
其一,“台海危机”与“朝鲜战争”关系的相关论述。持此类观点的学者强调“朝鲜战争”是导致“台海危机”发生的重要诱因。正是由于中美两国在朝鲜战场上的军事冲突所引发的美国全面干涉台湾海峡事务,使新中国“解放台湾”战略一再停滞,从而最终导致了海峡两岸不间断的军事冲突与两岸同胞的长期隔绝。如乔兆红在《朝鲜战争与中国的台湾问题》一文中指出:“朝鲜战争爆发不仅导致美国直接派兵进入朝鲜,而且导致美国插手台湾事务,再度在政治、经济、军事上援助蒋介石,全面卷入中国内战。朝鲜战争的爆发和美国介入中国台湾问题,与导致海峡两岸长期分裂有着直接的因果关系。”⑨台湾学者涂成吉在《克莱恩与台湾:反共理想与理性冲突之妥协》一书中认为:“韩战虽令美国对台政策丕变,但相较于对韩国防御的积极与全面,杜鲁门与艾奇逊为避免刺激中共介入韩战或在台湾海峡另生战场顾虑下,有所保留的采取了‘台海中立化’之策略。”⑩美国学者Nancy·Bernkopf·Tucker(唐耐心)在其著作《不确定的友情:台湾、香港与美国,1945-1992》(Uncertain Friendship:Taiwan,Hong Kong,and The United States 1945-1992)一书中指出:“韩战使蒋介石政府奇迹般的得救,而免于灭亡……韩战在诸多方面加剧了美国的焦虑,使美国政策过于强硬……由此可见,韩战揭开了亚洲的一个新纪元,揭开了中美关系的一个新的篇章。”(11)赞同此观点的学者多从“朝鲜战争”对中美关系、美台关系产生的重要转折入手,强调美、台共同对“台海危机”爆发的内在推动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