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论汉语的特点是什么　　

      认识一种语言的具体特点主要有两种方法：一是具体分析这一语言内部的特点，并通过各要素的比较，获取这一语言整体特点的认识。二是通过不同语言的比较，包括有亲缘关系的语言比较和无亲缘关系的语言比较，从异同的比较中获取对这一语言的特点的认识。

      我在“第47届国际汉藏语暨语言学会议”上提交的《汉语的特点是什么》报告中，（戴庆厦2014）通过汉语与非汉语的比较，从宏观上提出了对汉语特点的几点认识。该报告认为：汉语（指现代汉语，下同）属于分析性语言，而且是超分析性的语言；该语言属于隐性特点特别丰富，语义具有超强伸张力，特别注重韵律。还认为，准确地把握汉语的特点必须进行语言比较，要从不同特点的比较中挖掘汉语的特点，对汉语特点的认识要防止非汉语眼光。这篇论文偏重于宏观论述，仅仅提出了一个如何认识具体语言的思路；若要证实这一命题，还必须通过一个个具体语言与汉语的系统比较才能获取更有说服力的证据。

      世界上的语言大体可分为分析性和非分析性两种类型。分析性语言的类别中还有强分析性、次强分析性、弱分析性的小类；非分析性语言的类别还有粘着型、曲折型的小类。（当然，分析性语言也会有少量的形态变化。）拿汉藏语系语言来说，这一语系的语言都属于分析性，但分析性的强弱很不同，存在不同的层次。其中，汉语、藏缅语族中的彝缅语、壮侗语、苗瑶语最强；景颇语弱些，居中，即除了分析性特点外，还有不同程度的粘着、曲折的变化；北部的嘉戎语、普米语、羌语等语言，粘着、曲折的变化较丰富，分析性较弱。通过汉藏语内部不同类型语言的比较，能够发现各类语言在演变上的层次特点，求出一条有研究价值的演变链。多年的研究经验告诉我们，区分分析性和非分析性、并进而分析其强弱，是观察语言现象、深化认识语言主要特点的一个重要视点或关键视点，也是认识具体语言特征的一把钥匙。

      这两年，我又审视了自己的这一观点，进一步确认从非汉语特别是与汉语有亲缘关系的语言反观汉语，容易挖掘、找准汉语的特点，应该是我国今后语言研究必须重视、加强的一种研究方法，一个有价值的突破点。这期间，我又想到有两点必须强调：一是在2014年提出的几个汉语特点中，应该进一步认识哪个是主要的，起主导作用的，哪个是次要的，伴随主要特点的。经过比较、分析，我认为其中的“汉语是超分析性的语言”，应该是最主要的，起主导作用的。为什么说汉语是“超”分析性语言？其“超”字的表现在哪些方面？二是要做好这一“反观”，除了多语言的综合反观外，还要多做单一语言的反观。因为一个个语言的反观比较扎实，两可性小，是认识汉语特点的可靠基础。

      景颇语属于汉藏语系藏缅语族景颇语支，与汉语有亲缘关系是无疑的。但现代景颇语还保留许多屈折型的特点，分析性不如汉语强，这从使动范畴一例就能证明。使动范畴是汉语和藏缅语共有的、古老的语法范畴，通过亲属语言比较能够构拟出原始汉藏语共同语的形式。半个多世纪以来，汉藏语比较的成果已经证明：原始汉藏语的使动范畴有着丰富的形态变化形式，后来形态变化衰退了，逐渐被分析式所代替，但不同语言的演变特点不同。

      

      从语言比较中能够看到，现代汉语使动范畴的屈折手段已基本消失，大多是通过分析式手段表达，屈折式使动词己找不出几个。有的学者认为古代汉语也有使用浊音对清音的交替形式表示自动、使动，一般是浊音表自动，清音表使动。如：“自败”为b-，“使败”为p-。这与藏缅语有对应关系。汉语的屈折形式消失后，是通过语义表达功能的扩大来弥补，其中一个重要的手段是使同一个音节的语义扩大为自动和使动两个义项。如“败”、“哭”、“饮”都有自动和使动两个义项，分别在不同的语境中使用。例如：敌败了，败兵；船沉了，沉船；饮酒，饮马。

      

      所以，拿与汉语有亲缘关系的景颇语来与汉语比较，能够较清楚地看到汉语的分析性特点。下面，我提取几个特征来论证汉语的特点究竟是什么。这是一次尝试。

      二、从词的音节多少看汉语的超分析性特点

      汉语的分析性特点除了缺少形态变化外，还有一个重要特点是单音节性强，即词的表达大多用单音节单纯词，或用单音节词构成的复合词。我拿斯瓦迪士的200个基本词表将汉语和景颇语做了比较，统计出音节多少的异同是：

      单音节 双音节 一个半音节 单双音节变读 三音节

      汉语 188 12 — — —

      景颇语 76 41 49 33 1

      从上表能够明显看出汉语的单音节性在基本词汇中的绝对优势。这在汉藏语系语言中是比较突出的。汉语的单音节性特点有着悠久的历史，可以说，单音节性是汉语的一个长期的、稳固的、重要的特点。

      再看一下景颇语的音节分布。据《景汉辞典》（徐悉艰等1983）15245个词的音节分布数统计，不同音节的数量及比例如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