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B83-0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1-7511(2017)03-0074-06 最近几年来,在法国左翼理论家朗西埃、巴迪欧以及斯洛文尼亚理论家齐泽克等人的理论影响下,当代美学的政治转向的理论声音不断凸现,与以往的美学理论转向相比,当代美学的政治转向的跨学科实践更为明显,审美感性研究与政治批判的思想张力内涵更为丰富。目前,当代美学的政治转向问题正引发学界的广泛关注,它引起的当代美学问题域的变革以及当代美学理论与思想策略的调整和转换,也引起了美学研究的大范围的思想燃爆,审美、政治、文化与心理等多种理论思想交融在美学研究中形成了一种立体观测的理论思想效应,并在审美与政治关联的问题聚焦中呈现出思想批判的散点化表现。当代美学的政治转向问题所涉及的问题较为复杂,美学思想的延展性与流动性较为活跃,这个政治转向是如何转的?美学转向中的“政治”的概念该如何界定?美学的政治转向对当代美学与艺术实践有哪些启发?这些问题值得进行深入的理论辨析,本文从当代美学的政治转向问题的理论背景、问题与艺术批评实践的角度出发,探讨当代美学的政治转向的思想源流及其理论格局,同时试图对当代美学研究的“感觉共同体”或“审美共同体”问题做出阐发。 一、美学的政治转向与当代美学的问题域 当代美学自形式主义、结构主义等理论思潮以来,就不断处于各种理论转向的问题纷争之中,“语言学转向”“文化转向”“后现代转向”“审美转向”等理论转折的声音不断涌现。当代美学每一次的理论转向都是美学问题域的重要变化,同时,也是美学研究的理论与方法的重要变革。当然,各种理论转向在理论内涵、理论边界及其阐释分析的过程中不免有理论上的混乱及其复杂之处。与以往当代美学的理论转向问题相比,当代美学的政治转向不像“语言学转向”那样强调语言、形式、结构、文学性等对于新的文本美学理论创构的作用,也不像“后现代转向”那样,在美学研究中的性别、霸权、阶级、后殖民等思想皱褶中更新出女权主义、后殖民主义、马克思主义的审美意识形态研究、他性政治研究、阶级研究等新的理论问题。当代美学的政治转向是作为一种美学理论思潮出现并产生影响的,这种美学思潮融合了审美理论、政治思想、文化批判及其理论思辨的多重话语,立足于政治、哲学、审美、日常生活等各种复杂思想活动交会的环节,试图在当代审美经验的冲突中重新建立美学知识论的联系,表现出了明显以理论思辨和美学启蒙向社会政治生活语境掘进的特征。 在理论与思想的层面上,对当代美学的政治转向问题起到明显的理论推动作用的是法国左翼理论家朗西埃、巴迪欧以及斯洛文尼亚理论家齐泽克等人的理论,其中尤以朗西埃的理论具有代表性。法国学者雅克·朗西埃把美学的政治转向看作一种基于平等观念的艺术和美学体制的变化,朗西埃在他的著作《美学的政治:可感性的分配》《词语的肉身:书写的政治》《歧义:政治和哲学》等著作中,提出一种“感性的再分配”(distribution of the sensible)观念,所谓“感性的再分配”就是强调审美感性在当代社会文化与政治建构中的力量,重视审美感性与政治的审美性之间的思想关联,分析审美感性因素在当代社会决定以及参与政治文化创构的机制,提出:“等级的抽象而任意的象征形式总是具体呈现为可感知的既定事实。在此,社会的目标是可以被预见的,其根据就是一个可感知的世界,一种关于存在、说话和看的方式。”[1]在朗西埃看来,美学就是可感可见的形式,在社会等级的抽象与政治活动中,这种可见可感的美学具有主体的重新型塑以及感觉区隔的重新划分功能,并以此展现出政治性的蕴含。朗西埃对他所说的“政治”提出了界定,在他看来,政治远非权力运作或权力斗争的活动,而是对一个特定的世界、一种特定的经验形式的形构过程。在这种经验形式的形构中,某些经验形式可以显示为政治的对象,也可能是对政治议题或其论证的质疑并成为政治主体生成的根本动因,因此朗西埃把“政治”理解为一个矛盾的世界而非特定的单一价值与认同取向而构成的世界,“也就是说,不是一个关于利益和价值冲突,而是有关纷争性领域的世界”。[1]朗西埃以此来重新定义政治的美学性质,并提出的“歧见”“感性”“民主”“治安”“感性的共同体”“审美平等”等概念范畴进行美学的政治阐释。此外,法国学者阿兰·巴迪欧在他的《存在与事件》《元政治学》《非美学手册》等著作中提出的“非美学”思想以及齐泽克提出的“‘后生命’的生命政治”观念也都是当代美学政治转向的重要理论观念,这些理论观念成为了进入当代美学政治转向问题域的一种重要的理论孔径,更是理解当代美学的最新发展及其走向的重要思想参照。 当代美学的政治转向不是提出一种美学理论,或者说主要不是在新的美学理论建构层面展现美学理论的建设性主张,而是代表了一种美学理论思潮,涉及的是对美学元话语的重新认知以及对当代美学问题域中的政治与美学之间关系的重新解读。正因为如此,当代美学的政治转向问题体现了当代美学问题域的变化,是在政治的美学性质分析和美学的政治阐释中而发生的理论变革。这种理论变革不是“当代”即通常意味着离我们的学术思想较近的晚近时期才有的,而具有明显的理论语境及思想凸显的理论情势。2014年,澳大利亚天主教大学(Catholic University)哲学和政治学教授尼古拉斯·康普瑞德斯编著出版了理论著作《政治思想之中的审美转向》(The Aesthetic Turn in Political Thought),在这部著作中,十位美学研究者从不同角度探究了当代美学中审美与政治问题的思想勾连,在康德、黑格尔、尼采、马克思以及现代美学视野中,从跨学科、跨文化以及跨美学的角度深入探究了当代美学话语方式的变革以及在理论思辨与理论思想的更新发展方面所展现出的理论范式的变革转折趋势,并广泛涉及了现代性以及后现代性社会发展所导致的文化领域的变化及其审美研究方向调整。在这部著作的介绍性序言里,康普瑞德斯提出:“自从18世纪后期以来,美学与政治已经完全相互浸染纠缠在一块,人们已可以谈论这一时期政治思想中的审美转向,回溯一下,从卢梭到席勒到耶拿浪漫蒂克的欧洲浪漫主义的著述、关于法国大革命的意义的讨论框架中的审美转向。因此我们正在谈论的可能是一种回归而不是转向,或者说是一种直到更有利条件出现时而出现的一种被延误阻挡的转向。”[2]“转向”意味着某种理论的转折,应该具有某种稳定甚至明确的理论突变的意涵,既从一种理论范式、观念转向其他有区别性的理论范式与观念的转变;“回归”顾名思义,指的是在美学理论中本身包含某种思想意蕴,只不过出于语境、文化或者其他理论观念的推动,美学理论研究的意蕴发生了变化,但经过某种话语转换之后,再度回到原理的理论意蕴上,不是简单的话语重复,而是理论发展发生逆转与新的话语洗礼后的再度阐释。当代美学的政治转向既是转向也是回归,或者说,简单的转换和所谓的转向其实难以概括这种美学理论新的话语更新与变化的方式,而是在转向(Turn)与回归(Return)的理论张力中展现了复杂的美学思想态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