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谈“文艺美学”的生成逻辑与当代问题

作 者:

作者简介:
陈雪虎,北京师范大学文艺学研究中心、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

原文出处:
文艺争鸣

内容提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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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刊代号:B7
分类名称:美学
复印期号:2017 年 08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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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艺美学”作为20世纪80、90年代以来具有中国特色的问学路径,在文学艺术研究领域有较为强劲的影响,在人文诸学科内有推动沟通、扩张想象之功。从一开始学界对“文艺美学”也有不少疑虑,而从事文艺美学研究的人也颇有阐释的焦虑。在笔者看来,有必要强调“文艺美学”作为中国建制的意义,理解其作为问学路径的时代语境和中国特色,思考其间内在的问题和张力,更有必要在新的时代基点上推进其作为人文进思之路的功能,扎实面对当代世界提出具有现实性的问题,并进一步努力将之转化为具有时代内容的素养化育之学,从而彰显文艺美学的问学沟通及美育之本义。

       一、思路与建制:“文艺美学”的时代意义

       “文艺美学”作为治学思路,其展开以及相关学术建制的成立,主要是在风云激荡朝气蓬勃的80年代。吾生也晚,90年代中考研的时候才知道自己进入的是文艺学专业下的“文艺美学”方向。那时候觉得“文艺美学”这个名字很响亮,喜闻乐见,现在经过20年方才理解其作为思路和建制的重要性。1980年6月中华美学学会成立大会在昆明召开,大会还成立了全国高校美学分会。在全国高校美学分会的会议上,胡经之倡议高校应改进美学教学,高校文学、艺术系列的美学教学不应该停留在讲授哲学美学原理上,而应开拓和发展“文艺美学”。这一建议和思路引发讨论,并得到朱光潜、伍蠡甫和蒋孔阳等美学家的热情鼓励。所以,1980年秋,北京大学课程表上就新增了“文艺美学”课,胡经之成为主讲该课的第一人。1981年胡经之招收硕士研究生时,在文艺理论专业下面开辟一个新的专业方向“文艺美学”,并得到教育部的批准。①与此同时,国内各高校陆续开设了文艺美学课程,培养文艺美学方向的研究生。到1997年,国务院学位委员会和国家教委在颁布的《授予博士、硕士学位和培养研究生的学科目录》正式把“文艺美学”列入“文艺学”的主要研究方向之一,标志着不到20年历史的“文艺美学”已经成为中国人文社会科学的一个分支学科。

       不过,什么是文艺美学,却是个不易回答的问题。因为在20世纪中期以来的传统学理和相关建制中,“文艺美学”颇不易摆放位置。人们会问,文艺美学与美学是什么关系呢?黑格尔把艺术美设定为美学最为重要的一个方面,并将其美学主要经营成“艺术哲学”,文艺美学是艺术哲学吗?另一方面,文艺美学与文艺理论是什么关系呢?文艺美学究竟是列入“文学”的苑囿,还是列入“哲学”的门墙呢?在学术界中,这些讨论显现出基于学科建设的深刻追问,思想的科际界限和分工意识相当浓烈。不过其实难怪,只要认识到汉语学问在现代以来古今中外多方面的资源以及近现代人文知识必然而然的混杂性,就会有勇气正视乃珍视这种因由时代性问题意识而生成的人文进思问学的中国特色。也就是说,如果不要那么急切地寻求学科定位和本体追问,而在具体语境中对相应的历史因由和研究境况中多一番同情和理解,文艺美学作为进思问学的时代意义就会彰显。

       在20世纪80年代初,讨论艺术形象和形象思维问题是文艺理论界的热潮。这些问题的争议在以往容易走向偏执的认识论化和政治化,新潮的方向则是时髦的心理学化和形式论转向。以胡经之先生为代表的文艺美学研究,正是在这一时期出场并逐步树立起来的。胡经之的思路有独特性,数十年他追问:古典作品为何至今还有魅力?审美客体如何激进千百年后的兴趣?艺术形象究竟有何独特本质?1981年他发表长文《论艺术形象——兼论艺术的审美本质》,从艺术形象和非艺术形象的问题辨析切入,提出艺术形象的审美特性问题。通过对审美意象的特征、结构方式和符号化问题的探讨,他强调艺术形象是审美意象符号化的结果,“审美意象乃是包含着审美认识和审美感情的心理复合体”。胡经之强调,审美活动是文学活动中的一个方面,但却是最为基础也最为核心的方面。在这里,当时热烈讨论的艺术形象问题导向了美学领域,过去的认识论辨析和形象思维问题被引发到艺术审美的方向上。这成为文艺美学研究的起点。此间微妙和关键就在于把形象问题从长期以来意识形态性争议密集区牵引到新时代风气大开美学研究上去。正是这一思路实现了文学理论研究重心的转移。从总体上看,此后二三十年间,文艺研究和文艺美学朝气蓬勃,其问学追思的基本路径都指向或游移在文艺的审美本性这一点上,这意味着一方面强调文艺美学是关于文学艺术的美学,其研究对象自然是文学艺术,从而摆脱了长期以来美学研究的认识论路线和抽象化的局限,适应了当时学科化、具体化和学术创新的潮流,而在另一方面,文艺美学由此摆脱庸俗社会学对文艺研究的牵扰,从俄苏路线的形象研究路线扬宕开去,重拾并扩展了百年进程中一度失落了的感兴——体验美学的视角。

       在当代中国,文艺美学由问学思路逐渐形成中国建制,其摆脱僵化、内外调适、特色重建的意义非常鲜明突出,在文学、艺术和美学领域内的影响积极而巨大。在当时即有学者宣言其时代内涵:“我们时代的美学就是文艺美学”,文艺美学是在文艺学的基础上“侧重于研究作为典型形态美的艺术的内在矛盾及由其制约而成的审美特性、审美规律,是对文学艺术的美学层面上的研究”。②也有学者强调其解放功能:“据我理解,提倡文艺美学,意味着在文艺研究中重视美感经验和艺术感悟,要感字当头,从具体真实的美感出发评文论艺,而不是满足于把复杂的艺术问题简化为或附属于几条抽象理论,并据此说明一切文艺作品。这种研究路数,不仅异于文艺社会学的科学实证,也不同于对美的本质作形而上思考的哲学美学,对促使以古典文学为主要研究对象的中国文学史更多的关注作品的文本研究,是有积极意义的。”③还有学者到位概括:文艺美学的思路“使美学研究从概念思辨的天国下降到文艺审美的现实中去,使文艺学研究从‘唯政治’的歧途回复到艺术的审美本性上来,这双重的用心在文艺美学的学科建构上得到了汇聚,于是创建文艺美学学科的呼声便在80年代以来的大陆学界得到越来越多人的响应与认同。由此来看,文艺美学的诞生实非偶然,而是有其学术史背景和当下理论语境的”,而作为学术建制在中国出场的“文艺美学”,是“以艺术作为审美活动和审美对象的基本属性为现实基础,以美学学科的艺术哲学转向为学术史参照背景,以中国现代文艺学发展的偏颇与失误为历史殷鉴,其产生是有学理依据和历史动因的,是必然的,也是自然的”。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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