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周时代的金文,是诸子百家古典汉语之前的语言,有其自身的特点。第一人称代词有“余”“朕”和“我”三个。“余”是主宾格代词,“朕”是领格代词。“我”则是通格代词,既可以用于主语宾语,又可以用于定语。陈梦家(1988:96)注意到西周金文“领格的‘朕’‘我’并用,主宾格的‘余’‘我’并用”,那么在主宾语位置并用的“余”与“我”、在定语位置并用的“朕”与“我”到底有何异同呢?本文根据《殷周金文集成》,穷尽收集西周金文第一人称代词相关用例,分析西周金文第一人称代词在语用上的区别和混用情况。 1.“余”和“我”的区别与混用 西周金文中,第一人称代词“我”和“余”都可以做主语和宾语,那么它们有什么区别呢? 1.1 “余小子” 西周金文“余”和“小子”组合共有8例如下:
(7)隹(唯)皇上帝百神,保余小子,朕猷又(有)成亡競,(00260
鐘) 根据例(1)-(7),我们可以看出“小子”就是做器者面对自己先祖先考、先王之灵的自称,甚至是面对皇天上帝的自称。西周金文中没有“我”与“小子”搭配的文例,只有“余”和“小子”的同位组合,那么这就揭示出“余”作为第一人称代词指代晚辈/继承者,是下对上的自称。再看例(8):
例(8)与例(1)-(7)语法结构不同,“余唯小子”是判断句,“唯”是系词①,句首“有”为发语辞。 西周金文更有1例“余”和“顺孙”的搭配:
“余顺孙”与“余小子”同构,均为同位结构。“余顺孙”强调的是面对祖先/先王晚两辈(或以上)自称。张亚初(2014:46)认为“福余顺孙即赐福于我的孝顺的子孙”,当是不明“余”为主宾格而非领格代词,“余”和“顺孙”之间是同位结构,而不是偏正结构。“福余顺孙”当为“赐福于我(这个)孝顺的孙儿”。
在册命句式中,只有1例例外“我”做“令”的主语。
“06016”和“09901”可以看作是同一篇铭文,铸在不同的器上。 追溯甲骨文,动词“令”也是压倒性地选择第一人称代词“余”做主语,《甲骨文合集》共有10例“余令”,而仅有1例是“我令”,也应该是例外④。这说明“余”和“我”的这种区别在甲骨文中也是存在的。 1.3 “我一人”和“余一人” 西周金文共有3例“我一人”:
西周金文“余一人”有4例:
例(32)“余乃辟一人”是三项同位,“乃辟”之“辟”,义为“君王”,显示出“一人”的含义即后世的所谓“孤家寡人”,是统治者的自称。然而“一人”即可以与“我”搭配,又可以与“余”搭配,可以看出“我”和“余”已经混用了。 这种混用从甲骨文就开始了,《甲骨文合集》有6例“余一人”⑤。 1.4 “余”和“我”跟数无关
例(33)中,上句和下句都是时王面对玟王的自称,可上句用“我”而下句用“余”;例(34)是军命层层下达,上句是“我”而下两句却用“余”。“余”“我”在同一篇铭文中同样的情形下都已经不加区别地使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