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些年来有学者(主要是外国学者)认为,商人语言(以殷商甲骨文为代表)与周人语言(以西周金文为代表)有着极大的差异,甚至不属于同一个语系。①这样的观点在理论上是值得重视的。但在系统地梳理和考察殷商语法与西周语法的关系之后,我们又很难实际认同。西周汉语对殷商汉语的继承,是全面的,它是如此明显,以至于我们很难找到一种成系统的语法类别,只存在于殷商时期而不存在于西周时期。罕见的例外是语气词,殷商时期的“抑”和“执”,不见于西周时期。但裘锡圭曾推测,较晚的古汉语里置于选择问句两个连词之间的“抑”,也许就是由这种“抑”演变而成的。② 西周汉语继承了殷商汉语几乎所有重要的语法现象,同时又开启或廓大了汉语许多重要的语法现象,是汉语发展史承上启下的重要时期。关于这种开启和廓大,过去并没有充分的注意和系统的总结,本文尝试对此做一些初步的梳理工作。 一、词类的新发展 1.状态形容词的产生 汉语形容词是一个开放的类别,可分为性质形容词和状态形容词两大类。状态形容词始见于西周时期。大致分为单音节式,双音节AA式、AB式,四音节AABB式以及附加式等。例如: 单音节式,可作谓语、定语等。例如: (1)彝昧天令,故亡,允哉显。(《班簋》)(西周早期) (2)鸟乃去矣,后稷呱矣。(《诗经·大雅·生民》) (3)对扬皇天子丕
休。(《善鼎》)(西周中期) 双音节AA式,可作谓语、状语、定语以及介词宾语等。例如: (4)丕显朕皇高祖单公,桓桓克明哲氒德。(《述盘》)(西周晚期) (5)冬日烈烈,飘风发发。(《诗经·小雅·四月》) (6)坎坎鼓我,蹲蹲舞我。(《诗经·小雅·伐木》) (7)番番良士,旅力既愆,我尚有之。(《尚书·秦誓》) (8)英英白云,露彼菅茅。(《诗经·小雅·白华》) (9)尔尚不忌于凶德,亦则以穆穆在乃位,克阅于乃邑。(《尚书·多方》) 双音节AB式,只见到作定语的例子。如: (10)丕显文王受天佑大命。(《大盂鼎》)(西周早期) (11)汝丕远惟商考成人,宅心知训。(《尚书·康诰》) (12)荏染柔木,君子树之。(《诗经·小雅·巧言》) 四音节AABB式状态形容词经常出现在谓语位置上。例如: (13)烝烝皇皇,不吴不扬。(《诗经·鲁颂·泮水》) (14)绵绵翼翼,不测不克。(《诗经·大雅·常武》) (15)穆穆皇皇,宜君宜王。(《诗经·大雅·假乐》) (16)尔羊来思,矜矜兢兢。(《诗经·小雅·无羊》) 与其他谓词性成分一样,状态形容词也可以发生转指,转指所描写的对象。转指后相当于一个名词。转指方式有二,一是“状态形容词+者”,例如: (17)楚楚者茨,言抽其棘。(《诗经·小雅·楚茨》) “楚楚者”就是指“茨”。 另一种转指的方式是不用加“者”,直接指称所描写的对象。例如: (18)穆穆在上,明明在下,灼于四方,罔不惟德之勤。(《尚书·吕刑》) “穆穆”是指“庄重威严的君王”;“明明”是指“勉力不息的群臣”。③ 西周时期,汉语产生了一批状态形容词词尾,主要有“若、如、斯、其、焉”等,从而形成附加式状态形容词。这些词尾一般见于单音节状态形容词和双音节状态形容词AA式,而双音节状态形容词AB式和四音节状态形容词未见有后附词尾者。 状态形容词词尾的作用就是彰显所依附成分“表状态”的性质。这一点,当所依附成分本身就是状态形容词时,似乎不十分明显。但当所依附成分是名词或性质形容词时,就十分明显了。以“若”为例,《诗经·小雅·皇皇者华》:“我马维骆,六辔沃若。”《诗经·卫风·氓》:“桑之未落,其叶沃若。”王引之并注:“若,犹然也。”《尚书·洪范》:“曰休征:曰肃,时雨若;曰义,时旸若;曰哲,时燠若;曰谋,时寒若;曰圣,时风若。”《礼记·礼器》:“君子之于礼也,有所竭情尽慎,致其敬而诚若,有美而文而诚若。”王引之并注:“若,词也。”杨树达批:“杨按:二义似同”④。这里的“若”就是我们所说的状态形容词词尾。引例中,“沃若”的“沃”本身就是状态形容词,所以“若”的作用似乎不易体会。但“雨”“寒”“风”等都是名词,“诚”是性质形容词,配以“若”,表状态的意思于是彰显出来了。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我们不妨说词尾“若”的功能就是“状态形容词化”。当它所依附的成分本身就是状态形容词时,其功能与原状态形容词的功能则构成叠加关系。 一般来讲,附加式状态形容词常作谓语,状语,较少作定语。例如:“—若”“—如”: (19)屯如,邅如,乘马班如。(《易经·屯卦》) (20)有孚颙若。(《易经·观卦》) (21)我马维骆,六辔沃若。(《诗经·小雅·皇皇者华》) “—其”,“—斯”,主要见于《诗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