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么”抑或“怎样”:教学论研究的思维转向

作 者:

作者简介:
吴亮奎(1967- ),男,安徽广德人,教育学博士,南京师范大学课程与教学研究所副教授,硕士生导师,主要从事课程与教学基本理论、中小学语文课程与教学研究。南京 210097

原文出处:
当代教育与文化

内容提要:

关于“教学是什么”的“教学本质”追问是一种简单化的思维方式,这种思维方式制约着教学论学科研究的空间。既有教学论研究框架的形成有三个来源,一是被机械化的马克思主义哲学,二是既有教育学的学科研究框架,三是心理学相关研究成果的简单移植。这三个来源使教学论学科发展具有先天性的不足。关于“怎样”的教学论研究将带来教学论学科的“向上”和“向下”两个路径的转向。其向上发展的路径是思考教学“应当怎样”的教学伦理研究,其向下发展的路径形成描述或解释取向的实践教学论研究。


期刊代号:G1
分类名称:教育学
复印期号:2017 年 05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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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图分类号]G 4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4-5779(2017)01-0023-06

      关于“教学是什么”的“教学本质”追问一直是教学论研究者关注的问题,人们试图赋予“教学”以特定本质,为教学论学科确定一块发展的基石。然而,“教学”作为人类社会生活的一种特有活动,其含义是多元的。我国教学论的既有理论框架直接套用教育学的理论框架,沿着“目的论—本质论—过程论—评价论”的研究思路展开,表面上看,这是一个具有严密逻辑的框架,实质上分析,其内在学理却是松散的。我国教学论研究需要改变既有的本质追问的思维方式,寻找一条新的思路,从“是什么”的研究转向“怎样”的研究,本文就此展开了阐释。

      一、关于“是什么”的教学论

      有人类活动的地方就有教育,有教育活动的地方就有教学。因此,教学的初始意义等同于教育的意义,教学即教育。许多研究者把《学记》称为我国第一部教学论著作,其实将它称为一本教育学著作更合适。夸美纽斯的《大教学论》也只是一部教育论,和后来的赫尔巴特的《普通教育学》一样,论述的是教育的问题,而不仅仅是教学的问题,不同的是赫尔巴特从心理学的角度论述教育问题,夸美纽斯则从自然类比的角度论述教育问题。20世纪80年代,我国的教育理论研究者们为了构建完备的教育学学科体系,意图建立一门介于“教育学”和“学科教学法”之间的学科,这就是“教学论”(也有学者将它称为“学科教育学”,即一门处于“教育学”的下位,“学科教学法”的上位的学科)。通过学者们的努力,“教学论”这门学科终于建立起来了,成为我国教育学学科门类下的一个二级学科,形成了“教学论”的话语体系和学术圈。研究者们认为教学论的问题首先要解决“教学是什么”的问题,就像“教育学”研究中对“教育”的本质进行定义一样,教学论研究者寻求对“教学”的本质定义。于是,在我国30多年的教学论研究中,“教学的本质是什么”这个问题一直被热烈地讨论。出现了“认识说”“发展说”“层次说”“类型说”“传递说”“学习说”“实践说”“交往说”[1]等纷纭不一的观点,研究者们各执一说,彼此辩驳,大家似乎都想给教学找到一个一劳永逸的本质性定义。结果是“本质”被找到了,但由于研究者分析问题的视角不同,持有的观点不同,建构的“本质”也彼此各异,难以相互认同。这是教学理论研究者遭遇的困惑。

      关于教学论是一门怎样的学科,如果向一线教师作一个调查,他们中有许多人可能很难明确地回答这个问题,虽然他们当中没有谁不知道“语文教学论”“数学教学论”等学科教学论,但是他们之中肯定有许多人不知道“教学论”是研究什么的。如果说“教学论是学科教学论的上位学科”,是“关于学科教学论的一般理论”,那么这是不是意味着“学科教学论”是缺少“一般理论”的,教学论要成为“学科教学论”的一般概念、原理?如果这样,“教学论”是否能不关涉学科?实际上,一线教师在接受教师职业教育的时候就已经学过“教育学”,具备了“教育学的知识”,这“教育学的知识”不就是指导学科教学研究的“一般理论”?同时,新教师还必须要接受“学科教学论”的训练,具备了学科教学论的知识,即最初的“学科教学法”的知识,通过学科教学论的学习,他们知道怎样处理教材、怎样备课上课、怎样评价学生的学业等。有了教育学知识和学科教学论知识,我们便能够教学,也能够研究教学。我们不能说一位教师懂得为什么教一门学科,也知道怎样去教一门学科,具有“学科教学论的知识”却没有“教学论的知识”。教学论的知识从哪里来?有两个来源:一是从学科教学实践中来,在具体的学科教学的课堂上形成教学论的知识;一是从“理论”中来,从固有的问题框架中进行教学论研究。

      按照教育学的学科逻辑,教学论是研究教学的,学完了教学论就应当会教学,但师范大学教育系的本科生、研究生学完了“教学论”不会教学的现象也很常见。学完了教学论却不会教学,这显然是一个悖论。这个悖论只能说明,既有的“教学论的知识”在师范生的职业教育中产生的作用是有限的。

      然而,教学论这门学科是客观存在的,在学科门类划分中,课程与教学论是教育学一级学科的二级学科,高校中有很多研究教学论的学者和学习教学论的研究生。教学论的研究越来越繁荣,它的现实意义却越来越受到人们的怀疑,这种怀疑最集中的表现是教学论能解决什么问题,教学论毕业的研究生能够干什么。甚至研究者内部也感到困惑,“教学论的研究空间到底有多大”[2]。这是一个问题,问题出在哪里?如果真得说教学论这门教育学的分支学科没有现实价值,恐怕要遭到研究者的反对:教学方法、教学过程、教学目标、教学评价、教学环境、教学艺术与教学风格等都是教学论研究的“基本”问题,这些问题都是教学论所要关涉的内容,并且这些内容在课堂实践中都具有一定的指导意义。症结就在这里:不是教学论研究的内容有问题,而是教学论研究的思维方式有问题。“影响教育学学科发展的根本性问题,集中在对教育学一些基本理论问题的认识上,其深层表现是教育学研究思维方式的问题。”[3]思维方式决定着教学论学科的未来发展,我们的教学论研究是在一种惯性的简单思维方式指导下进行的研究,众多的研究者受其桎梏而不自知。

      因此,教学论必须寻找新的方向和出路,在研究方法和思维方式上寻找新的可资的借鉴。研究者的思维不能单向的指向事物的本质,因为有许多事物是不能依靠本质来解释的。如果只寻求本质,必然会被本质束缚住。教学论学科研究中寻求本质的思维是一种简单化的思维,甚至是一种机械的、懒惰的思维。运用这种思维方式研究教学论必然导致学科研究空间的狭小。

      “教学”不是不需要定义,而是研究者以什么方式去定义。被定义的“教学”是为了让人们更好地理解和认识教学活动,而不是为了构建一个新的教育学的“分支学科体系”,如果仅以此为目的来定义教学,则被定义的“教学”只会限制在一个狭小的话语圈内,其价值也仅限于“制造”少数教学论研究者自说自话的“学术话语”,研究教学问题的教学论变成了“玩概念游戏”的教学论。教学论所关涉的学科内容的存在意义被大大减弱。

      因此,教学论研究的思维方式需要寻找新的向度,教学论的知识需要重建。

      二、本质主义思维方式对教学论研究的制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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