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统语法中将“都”归为总括副词(吕叔湘,1981/2001)或者范围副词(朱德熙,1981),将“总”归为时间副词(朱德熙,1982),似乎二者属于关联不大的两个类别。然而,“都”和“总”“都具有全称量化事件的功能,在一定的条件下可以互换而不影响句子逻辑语义的表达”(黄瓒辉,2013,下文简称“黄文”),如: (1)a.父亲每次出差都要给我带些好吃的回来。 b.父亲每次出差总要给我带些好吃的回来。 (1)a和(1)b都表示父亲每次出差都会无例外地给我带好吃的回来,两句没有明显的逻辑语义上的不同。这是对二者进行比较的基础。黄文从分布环境的不同、语用上的差异以及共现时的语序特征的不同方面对“都”和“总”进行了全面的考察,指出“都”和“总”在事件量化上最大的不同在于两者量化方向的不同:“都”是左向量化,而“总”是全局量化。 但是,根据马真(1983)、吕叔湘(1980)、潘海华(2006)、熊仲儒(2008)与张蕾、李宝伦、潘海华(2012)等的观察与分析,“都”是可以右向量化的。如: 你都去过哪儿?(吕叔湘,1980) 我都教过他们。(马真,1983) 他都写的小说。 天都黑了。(蒋静忠、潘海华,2013) 沈家煊(2015)更是指出了前人认为“都”有时左向量化、有时右向量化带来的矛盾,并通过对具体的语言事实的分析,逻辑严密地论证了所有的“都”字句都可以统一解释,都是右向管辖。 既然“都”的量化方向是可以甚至只能向右的,那么,黄文所述“总”和“都”的差别在于“都”是左向量化、“总”是全局量化显然不够准确。本文拟从叙述和肯定的角度,重新对二者的区别进行考察。 一、副词“都”和“总”的联系和区别 关于“都”和“总”的使用情况,黄文认为“总”的使用环境较“都”要丰富。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1)一些用“总”的事件量化句中,“总”不能换成“都”;2)当一个句子中“都”和“总”都能用的时候,用“都”则句子可能的焦点结构受到很大限制。我们重新梳理了“都”和“总”的使用情况,发现二者的区别似乎不是丰富与否的区别,而是用法上的不同。 1.句中可以用“都”,也可以用“总” 有些句子既可以用“都”量化,也可以用“总”量化。“都”和“总”互换以后,句子的逻辑语义没有差别。如: (2)a.每当路上看见顽皮的村童欺负他们时,他都要把孩子们撵跑。 b.每当路上看见顽皮的村童欺负他们时,他总要把孩子们撵跑。 (3)a.无论你怎么说他,他都不生气。 b.无论你怎么说他,他总不生气。 (4)a.每个人一生中都有疯狂的时候。 b.每个人一生中总有疯狂的时候。(上述例子转引自黄瓒辉,2013) 黄文认为,“都”和“总”完全可以互换的条件是:出现在“每次/无论”的语境中。但我们发现,有些并非“每次/无论”的语境中,二者也可以互换。如: (5)a.在公共场合,他们都拒绝抽烟。 b.在公共场合,他们总拒绝抽烟。 (6)a.最近小王都喝青岛啤酒。 b.最近小王总喝青岛啤酒。 (7)a.最近他们都喝青岛啤酒。 b.最近他们总喝青岛啤酒。 2.句中只能用“总”,不能用“都” 有些句子只能用“总”,不能用“都”。如: (8)我总在琢磨这个事,觉得是个阴谋。 *我都在琢磨这个事,觉得是个阴谋。 (9)美国人环顾四周,仿佛总在寻思——现在哪一个国家还是美国最大的敌人。 *美国人环顾四周,仿佛都在寻思——现在哪一个国家还是美国最大的敌人。 有意思的是,我们发现,如果这类句子稍作改造,在“都”前面加上副词“一直”,句子就能成立了。如: (8’)我一直都在琢磨这个事,觉得是个阴谋。 (9’)美国人环顾四周,仿佛一直都在寻思——现在哪一个国家还是美国最大的敌人。 3.句中只能用“都”,不能用“总” 有些句子只能用“都”,不能用“总”。如: (10)为了孩子,他们都不抽烟了。 *为了孩子,他们总不抽烟了。 (11)他们都已经知道这件事情了。 *他们总已经知道这件事情了。 (12)每个人都喝青岛啤酒。 *每个人总喝青岛啤酒。 (13)连小明都喝青岛啤酒。 *连小明总喝青岛啤酒。 黄文没有涉及这类可用“都”但不可用“总”的句子,这也是文章认为“总”的使用环境较“都”要丰富的一个原因。 从上述的几种类型可以知道,我们的研究范围是试图涵盖所有的“都”字句和“总”字句。 二、肯定和叙述的分野 肯定(assertion)、叙述(narration)①的区分是赵元任(1968)提出的汉语中一组非常重要的对立。赵文指出,传统上将谓语的类型分为动词性谓语、形容词性谓语、名词性谓语,但
对比、肯定、叙述,这个新的三分横贯(cut across)原来“动词、形容词、名词”的三分。沈家煊(2012)把赵先生的三分归并为二分:肯定性谓语和叙述性谓语二分,并指出这个二分有明显的形式依据:肯定性谓语常用判断动词“是”,否定的时候用“不”,叙述性谓语常用时体助词“了”,“了”和“有”相通,否定的时候用“没(有)”。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