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文学批评的几点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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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出处:
上海戏剧

内容提要:

06


期刊代号:J1
分类名称:文艺理论
复印期号:2017 年 03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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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用心与文本交流

      怎样进行文学批评?我曾经与我的研究生讨论过这个问题。我的看法是,你们以前看过的所有理论著作,包括你们学习的各种理论体系,都是一种批评前的准备,有其自身的价值。但在从事批评的过程中,理论最终要转化为你的世界观、你审视文学以及文学所反映的世界的一种视角,用来帮助你读解文本。当你进入文学批评的时候,你面对的只有文本,你必须要读文学作品,而不再需要去读理论了。我们现在对学生写论文的要求中有误导,比如,研究生写论文时必须先要回答:我是使用什么理论去写论文的?这好像是把理论视为一种工具、一种武器。

      其实在你面对文学文本的那一刻,真正的武器不是你事先学习过的理论,而是用你的心、用你的全部心力(你的感受、你的思考和你的表达)与文学作品面对面地交流。现在很流行一个时髦的词叫“初心”,就是你要用没有被理论“污染”过、干扰过的心态,与文学作品进行交流,去理解文学作品。

      但是我这个话表述得还是不对。为什么不对?因为评论家是不可能带“初心”去阅读作品的,现在的评论家,读书都读到博士了,怎么可能“初心”?你再回到“初心”,那不就是孩子了吗?所以,我所谓的“初心”,就是你要学会把以前学过的理论知识都融化为自己的血肉,融化为自己的思想立场,用这样一个属于你自己的思想立场和方法去解读文学作品,而不要掺杂旁人的东西。

      我们用我们的心、用我们纯正的感情与文本面对面地交流,而不是用理论做中介。我们就是要去弊,要去掉文本以外的元素,才能够无碍地进入文本内部去理解和分析。那么大家就会问,如何用“心”进入这个文本?怎么“面对面”地读解文本?我的看法很简单,就是要多读文本,你一定要多读文本,反复地阅读。解读文本,不是用文本去解释、证明某一种理论,不是把文本当作一种理论的注释,或者是某种世界观的注释。西方理论往往是这样的,比如弗洛伊德是最典型的,弗洛伊德要解释恋母心理、弑父,他就拿了《哈姆雷特》做例子,因为这个例子可以解释出这个理论,这是典型的理论家在读作品。他解读作品不是为了欣赏作品,只是为了拿来当理论上的一个例子。马克思也是这样,马克思讲金钱的异化,他就解读莎士比亚的《威尼斯商人》。这样的批评可以吗?当然是可以的,但这是写理论著作的需要,文学作品只是充当理论的注脚。现在的人做理论研究不会采用这种方法,现代学者理论研究可以到社会上去做调查,靠大数据来统计材料,但过去的时代没有这一套社会学研究方法,理论家只能从文学作品里找证据,因为文学作品是大家都认可的,在某种意义上也有一定的典型性和社会性,理论家就把文学作品拿来做他的理论证明。然而,现在不行,我们作为一个文学批评者或者说作为一个文学研究者,我们更不能那么做。

      必须直面文学作品

      现在的文学评论可以分为两大块—媒体批评和学院批评。媒体因为每天都要迅速做报道,所以很多时候不可能对作品做出准确的反应。批评家稍微有点名气,就会整天被媒体追逐发表看法,渐渐地,你的批评标准就会变得模糊,批评欲望也会被消磨掉,很多人可能作品都没有看过,只会人云亦云说些套话,我认为这是批评家的职业道德问题。

      媒体批评不是学术的,而学院批评是学术的,要显示学院的功力,但问题也是存在的,学院里开的研讨会,我是经常参加的,很多时候你不知道批评家在说什么,理论套理论。这个现象在我们学院批评当中是严重的,当批评家讨论作品的时候,他完全可以不看作品,但可以套用很多理论,说了一大堆你还是不知道怎么解读这个作品。这是学院批评很大的一个问题。我们提倡文本细读,第一个任务就是去弊,去掉这类外在于作品本身的元素,就比如“反封建”这个概念,套用在曹禺的《雷雨》里,就说这是个揭露大家庭罪恶的作品等等。曹禺自己说,我也可以“追认”这个观点。大家都知道,“追认”这个概念就说明当初曹禺并没有反封建的意思,可以看出曹禺的无奈。事实上,当评论家讲了一大通理论的时候,已经远离这个作品了。

      文本分析必须直面文学作品,所有的理论都可以不要,我们很多文艺评论家离开理论符号基本不会说话。我经常跟文艺学的老师讨论,他们认为现代文学太简单,好像没什么学问,那我就问他们:“离开理论你们能谈吗?”他们回答:“我们就是靠理论说话的。”所以说,他们讨论的不是文学作品本身,而是他们的理论,如果是直接研究理论的那就另当别论了。如果理论和批评结合起来,你一定要立足于文本,就是说,不是不要理论,而是理论要完全融化在你的学养中,融入到你世界观中去。比如说女权主义理论,现在表现女权主义的戏很多,剧作者很聪明,知道你是搞女权主义的,故意在戏里挖下几个陷阱和你的理论对应起来,批评家看了很高兴,理论都可以一一对应。但这有什么意思呢?这样的话,就让作家自己说好了,还要批评家干嘛。

      现在的文学批评,讨论作品是不少的,每个戏出来,我们都要举办一个研讨会,好的文学作品出来,媒体也会找你做个访谈。但这样的媒体批评意思不大,我觉得和吹鼓手没什么区别,如果文学批评都是在这个水平线上滑行,我认为是不健康的。所以,我看戏基本上坚持自己买票,如果我对这个戏有兴趣,会自己写文章。我们不能拿了红包再去发表见解。我们一开始做批评家就要坚持这一点,一定要坚持这种原则。作为年轻批评者的你们,一开始可能感觉不到这种环境的危险性,但如果久而久之成为一种习惯,我们的批评视野就丧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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