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上中国古籍曾大量传入朝鲜半岛,《尔雅》是中国最早一部解释词义的书,它既是为了疏通包括五经在内的上古文献的重要工具书,又位列十三经,因而传入朝鲜的时间应该不会太晚。 通过对韩国古典文献的查证发现,早在新罗时期崔致远的文集中就已经有引用《尔雅》的记载了。①到了朝鲜时代,《尔雅》被列为儒学启蒙必读之书,朴世采(1631-1695)称“《尔雅》固汉史艺文志小学之科”,[1]金干(1646-1732)则说“尔雅,周公所作。训诂,尔雅有释训释诂两篇。训道也,道物之貌以告人也。诂古也,通古今之言使人知也。[2]又有洪良浩(1724-1802)所言“周公之作尔雅,盖虑后世文字之变,一字之义,解以数字,俾不失典雅之体”。[3]柳得恭(1748-1807)亦称“尔雅者,近乎正也。是书也,周公作之,子夏传之,列乎十三之经。而东国之士,或未之致意焉。草木蓏果,形容性味,欲望其咏叹而辨别之,不亦难乎?伏愿圣上以尔雅之书,立之学官,肄习国子,讲究本草之学,使诗礼之教,焕然大明于世”。[4]这些都说明了他们对《尔雅》的看法:最早出自《汉书·艺文志》,被归入小学一类,位列十三经,由周公所作,以雅正之言解释古语词,使之近于规范,学习《尔雅》可以博识通经,弘扬儒家思想。 而稍晚的学者如徐瀅修(1769-1824),则对《尔雅》的作者是否为周公提出异议:“世所称周公之书,易书诗礼之外,別有尔雅汲冢两书。其言语文字之杂出于家语、吕览、说苑、史記、尚书、大传、韩非子、淮南子、荀子诸篇者,又不止一二策。则其中亦岂无理之可据,事之可征。文义之可以相发明也。然或不过单辞支传,或近于荒唐不足信”。[5]认为《尔雅》中所用的资料多来自于战国时期《孔子家语》、《吕氏春秋》,甚至是汉朝的《说苑》、《韩非子》、《史记》等书籍,所以其成书应晚于周公所处的时代。 朝鲜时代是韩国思想和文化发展的一个黄金时代,这段时间从1392年到1910年,大致相当于中国明清两朝。[6]朝鲜李朝十分重视儒学教育,尤其推崇程朱理学,而朱熹对《尔雅》持明确的怀疑和否定态度,《朱子语类》载陈文蔚记录云:“《尔雅》是取传注以作,后人却以《尔雅》证传注。”同卷又载汤泳记录云:“《尔雅》非是,只是据诸处训释所作。赵岐说《孟子》、《尔雅》皆置博士,在《汉书》亦无可考。”[7]所以,具有解经词典和百科全书性质的《尔雅》,虽然很早就被列入童蒙之书,成为人们理解、学习儒家经典的必备工具书,并在诗文作品中被大量引用,但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朝鲜学者并没有研究《尔雅》的意识。《尔雅》是中国最早的一部解释词义的书,在训诂学、音韵学、词源学等方面都有着重要影响,自问世以来,历代都不乏研究者,特别是清朝时朴学兴起,训诂学有了空前的发展。乾嘉学派从音韵、小学入手,通过文字、音韵来判断和了解古书的内容和涵义,以语言文字学为治经的途径,是以清人研究《尔雅》的著作颇丰。受这一学术风潮的影响,朝鲜后期出现了专门讨论《尔雅》的文献,文章试图对这些文献研究进行整理和总结,讨论其内容及价值。 一、朝鲜时代《尔雅》研究文献的分析整理 (一)李瀷与《尔雅》 从目前调查的文献资料看,最早和《尔雅》有关的研究文章,是李瀷②在《星湖僿说》第二十卷和第二十一卷《经史门》中的《尔雅》及《尔雅疏》。两文均不足百字,《尔雅》一文主要强调了《尔雅》对解读《诗》所起的作用,“读诗者不可以不熟尔雅”,[8]并引《尔雅·释言》“岂弟,发也”和《尔雅·释训》:“丁丁嘤嘤,相切直也”两例说明其注释对《诗经》中《齐风·载驱》和《小雅·伐木》所表达的主题把握之准确。《尔雅疏》一文则引宋时太学生郭盛③对《尔雅注》的作者郭璞和《尔雅疏》的作者邢昺的评论,阐述自己对文入学者才能和品行之间关系的思考。考虑篇幅和文章的立意,从严格意义上说,这两篇短文都还算不上是对《尔雅》的真正研究。 (二)正祖的《经史讲义·尔雅》 正祖是朝鲜王朝第22代君主,号弘斋,1776年-1800年在位,被评价为朝鲜时期最后一位明君,以学识渊博、作风开明、仁爱亲民、富于改革精神著称于世,他不仅命人编写《奎章全韵》、《东国正韵》等文献以促进各项学术研究的进行,还于1793年仿效察举之制命关东伯寻访穷经博学之士,和他们共同学习、探讨儒家经典④《经史讲义·尔雅》就被收录在其个人文集《弘斋全书》第一百零七卷中经史讲义的总经部分,全文共1060字。这篇文章记录了正祖和当时的通儒安锡任、崔昌迪讨论《尔雅》的情形,君臣在对话中旁征博引,表现出很高的学识素养和严谨的治学精神。 1.对《尔雅》的认识 正祖对《尔雅》的评价极高,指出学习《尔雅》可以“通贯六书,发挥六艺,而天地万物之情可得”,而且“其目皆周公所定,则篇第之精义,不容不讲明之。”[9]六经之传,皆秉承于《尔雅》之释义,但《尔雅》并非只是“后人掇拾诸家传注而成”的,而是一部重要的百科全书及训诂学词典,也是学习儒家经典的基础书目,“先儒以尔雅为小学之书,盖其综名物通训诂,近于周官保氏之教也”⑤,并进一步指出其正名命物和按类排词的两大特点,“或因事以著名,或比类以合义”。[9]文章援引顾炎武《日知录》第十八卷,山东人刻《金石录》,于李易安《金石录》后序“绍兴二年玄黓岁壮月朔”,以为“壮月”可能是“牡丹”之误,便直接改为“牡丹”,因不知“壮月”出于《尔雅·释天》“八月为壮”。以此不读《尔雅》而误解古文的例子反证《尔雅》“为不可阙之书”。 2.有关《尔雅》的讨论 (1)关于《尔雅》作者的讨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