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切成词”的形成条件及其特征  

作 者:

作者简介:
李娟红,南阳师范学院新闻与传播学院(河南 南阳 473000)。

原文出处:
语文研究

内容提要:

古人学术笔记中对“反切成词”现象的论述颇多。文章根据搜罗到的古人学术笔记中对“析音”“合音”的相关论述,并观照两种现象在汉语方言中的使用情况,着力探讨了两种现象的形成条件及特征,提出“配对原则”是反切成词的深层原因。


期刊代号:H1
分类名称:语言文字学
复印期号:2017 年 02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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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反切成词是汉语特有的词汇现象。自汉代以来,关注者就不乏其人,古人学术笔记中针对该现象的短论也屡见不鲜。但目前对反切成词概念的界定、称说仍意见纷歧,对同一词汇现象往往有不同的称说;对该现象的研究,也多局限于材料的整理与描述,鲜有人论及其深层的生成机制。本文试图在搜罗到的古人学术笔记中典型的“反切成词”短论、札记和已有研究成果的基础上,考察这种现象的形成原因。不妥之处,敬祈方家指正。

      一、概念的界定

      《诗经·唐风·采苓》有“舍旃舍旃”之语,郑玄笺云:“旃之言焉也,舍之焉舍之焉。”这实为合音理念的萌芽,但郑玄本人对此并未有明确称说。宋代学者才开始自觉关注这种现象:高承《事物纪原》、沈括《梦溪笔谈》、郑樵《通志》、洪迈《容斋三笔》均有涉及,提出概念并进行了简单的描述、阐释,其中郑樵还意识到合音词是从互逆角度形成的,提出了“慢声为二,急声为一”的观点,将两种读音的成因分为分音与合音两种情况,从而把这项研究推向了一个新高度。当代学者更是抽丝剥茧,使合音词研究进入一个蓬勃发展的新时期:章也(1987)明确提出辞书中应区分“合音词”的两种情况;①李春玲(2015)更是对“合音词”这个概念做了研究历史的梳理和辨析,②甚为全面。相关讨论见仁见智,成果丰硕,但亦分歧频出:仅对相关概念的称说,历代文献就互相牵扯、纠缠不清,及至当代仍有切音词和析音词、合音词和反切成词、合音词和反切语、合音词和分音词等称说,不能统一。为使这种互逆现象得以彰显,拙文不揣浅陋,将这对概念称之为“析音词”与“合音词”。

      析音词,即郑樵所谓“慢声为二”,是“一个单音词通过音节缓读,析为上下两个字,生成一个新的复音节语音形式,意义不变或少变”。③“反切成词”“分音词”“反切语”皆为前人对此现象之称谓。这些称谓对理清合音、分音现象功不可没,但不科学之处也是显而易见的:“反切成词”“反切语”之“反切”指向不明(杜子劲就认为“减缩语”即相当于昔日学者所谓之“反切语”。按此说法,减缩语=反切语=合音词);“分音词”之“分”不能体现造词时人们对语音的加工。而用“析音词”来称说这类现象,既能避免指向不明,又能体现造词过程中对语音的分析加工,因而更恰切、更明确。

      合音词,即郑樵所谓“急声为一”。杜子劲称之为“减缩语”:“所谓减缩语,相当于昔时学者所谓反切语,如‘不可’为‘叵’,‘何不’为‘盍’,‘之乎’为‘诸’,等等。”④

      二、古人学术笔记中有关析音词的论述与析音词的形成分析

      2.1 古人学术笔记中有关析音词的论述

      古代文人笔记中有关析音词的短论和札记,一般有“反切”“切脚”之类的标记语。如:

      (1)孙炎作反切语,本出于俚俗常言,尚数百种。故谓秀为鲫溜,凡人不慧者即曰不鲫溜;谓团曰突栾,谓精曰鲫令,谓孔曰窟笼,不可胜举。(《宋景文公笔记》)[5]750

      《广韵·宥韵》“秀,息救切”,《昔韵》“鲫,资昔切”,《宥韵》“溜,力救切”。“息”为心母,“资”为精母,声母虽不完全相同,但皆为齿头音,发音部位相近,故“鲫溜”切“秀”。“鲫溜”一词,《古代汉语大词典》《汉语方言大词典》皆载,指敏捷、机灵,现多用于方言,较之于“敏捷、机灵”,用法更灵活,可直接作定语,如:“那人鲫溜可(就)走了”(新郑土话),⑤极富表现力。

      《广韵·桓韵》“团,度官切”,《没韵》“突,陀骨切”,《桓韵》“栾,落官切”。“团”“突”皆定母,“团”“栾”皆桓韵,故“突栾”切“团”。“团”曰“突栾”,《古代汉语大词典》《汉语方言大词典》有载,指圆形的,后借指团圆。明·徐伯龄《蟺精隽》卷三“世语”:“世语中有切母成音……团曰突圞,今作团圞,是叠床上之床也。”故至迟到明代,“突栾”已转而为“团圞”。“圞”为“圝”之俗体,表“圆”义。“团圞”与原词之形、音、义皆联系紧密。

      《广韵·清韵》“精,子盈切”,《昔韵》“鲫,资昔切”,《劲韵》“令,力政切”。“精”“鲫”同属精母,而“盈”“政”不同的只是声调,故“鲫令”为“精”。“鲫令”一词,《汉语方言大词典》有载,指机灵,安徽、江苏方言常用。“鲫令”从词形上极易使人联想到鲫鱼,从而使其滑溜、敏捷等特点进入到词语,生动形象,故一直在方言中使用。

      《广韵·董韵》“孔,康董切”,《没韵》“窟,苦骨切”,《东韵》“笼,卢红切”。“康”“苦”声母同,“红”“董”韵同调不同,故“窟笼”切“孔”。“孔”曰“窟笼”,《现代汉语大词典》《红楼梦语言词典》《当代汉语词典》《现代汉语常用词词典》《汉语方言大词典》均载,已经进入普通话,且在口语中的使用频率要远高于“孔”。

      析音成词这种造词法所选之上字、下字的声、韵、调可以在一定限度内随使用者自由发挥,可以不严格依据反切注音的规则。如“鲫令”切“精”,“令”“精”之调不同。所选上字、下字分别与本字之声、韵相近的情况也有,如:

      (2)世人语音有以切脚而称者,亦间见之于书史中。如以蓬为勃笼,盘为勃兰,铎为突落,叵为不可,团为突栾,钲为丁宁,顶为滴,角为矻落,蒲为勃卢,精为即零,螳为突郎,诸为之乎,旁为步廊,茨为蒺藜,圈为屈挛,锢为骨露,窠为窟驼是也。(《容斋随笔》)[3]6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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