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引言 古汉语有“莫之或V”结构,最广为人知的,当数《孟子·滕文公上》“莫之或欺”和贾谊《论积贮疏》“莫之或止”。该组合中“莫”、“或”的词性词义以及整个短语的内部结构,一直存在不同看法。争论意见主要有: 1)“莫之或V”的“或”是句中语气词。王力(2008:311,893)、郭锡良等(2014:644)、①社科院语言所《古代汉语虚词词典》(1999年版)均持此说。《汉语大词典》(第1版)、《汉语大字典》(第2版)则称“助词”。原其朔,此说渊源于《经传释词》卷三对“如松柏之茂,无不尔或承”(《诗·天保》)的解释:“言无不尔承也。或,语助耳。”《词诠》略有发挥:“或,语中助词,无义。外动词宾语倒装时用之。” 2)朱振家(1994:127,199)将“莫之或欺”与“莫之或止”进行了区分,分别作解。“莫之或欺”注:莫,没有人;之,指五尺之童;或,语气助词。“莫之或止”注:或,动词,有;莫,副词,没,作“或”的状语;之,前置宾语。 3)方有国(1993)认为“莫之或止”的“或”是无定代词,“莫”是否定副词。因为代词“或”由动词变来,所以副词“莫”可以加在前边修饰它。 4)楚永安(1986:190)认为“莫之或”是“莫或”的又一形式,而“莫或”是代词连用。②杨伯峻(2000:75)主张与此相近:“莫”、“或”均为无指代词(按即无定代词),“莫”是先行词,“或”作主语。 5)王建华(2004)认为“或”是复指代词,复指前置宾语,与“之”、“是”语法作用相当。周法高(1990:53—54)亦持相近观点,周法高认为“之”、“或”是两代词相连放在述语前。 6)何乐士等(1985:246)认为“莫”是副词,用在否定句的动词前,可译为“稍微”、“稍稍”等。③ 7)江山丽(2009)认为“或”应读为“克”,是助动词,能够义。 笔者的总体意见为:“莫之或V”非如一般所认为的是单一结构,相应地,“莫”、“或”的词性、词义也不单纯。朱振家(1994:127,199)、江山丽(2009)的思路做法颇具启发意义,不过其结论却存在问题,有待修正。 2 “或”训“能”之“莫之或V” 江山丽(2009)的观点的基本依据就是周秉钧(2001)注译《尚书》及周秉钧(1984)对下面三句话的注解: (1)不其或稽,自怒何瘳?(《尚书·盘庚中》) 周秉钧(1984,2001)注:“其,助词。或,克。稽,当依汉石经作迪,进也。不其或迪,言不能前进。”全句解为:不能前进,只是自己怨怒,又有什么好处呢? (2)殷其弗或乱正四方。(《尚书·微子》) 周秉钧(1984,2001)注“或”为“克,能”,全句解为:殷商恐怕不能治理好天下了。 (3)又曰时予,乃或言尔攸居。(《尚书·多士》) 周秉钧(1984,2001)注:“或,通克,能够。”全句解为:顺从我!顺从我!才能够谈到你们长久安定下来。周秉钧认为“或”可以通“克”,利用了一则重要的异文材料:《尚书·文侯之命》“罔或耆寿”,《汉书·成帝纪》作“罔克耆寿”。 笔者对这三个句子作两点补充说明:首先,周秉钧对“不其或稽”(《尚书·盘庚中》)的训解与通行看法有差别。不其或稽,敦煌本伯3670作“弗丌或乩”。乩同稽,义近考察、检讨;清代冯登府《汉石经考异》谓“稽”、“迪”乃因声转而异,意义无别(引自顾颉刚,刘起釪2005:909)。其,《经传释词》卷五释为“之”,为代词,作“稽”的宾语。虽则句意训解有如此不同,周氏“或”训“克”却没有什么障碍。其次,王叔岷(2007:95)在《古籍虚字广义》中也说:“或犹能也。”例句同为《尚书》“殷其弗或乱正四方”,谓“殷不能治正四方也”。王叔岷更谓:《史记·宋世家》相应文字“殷不有治政,不治四方”,句中“有”亦与“能”同义。 “或”之训“能”,故训材料极少,而其能否成立,不仅是需不需要给常用字“或”增添一个义项,更牵涉到古汉语语法的助动词系统,其应受到关注是理所当然的。不过尽周秉钧(1984,2001)、王叔岷(2007)二位所揭例证,才得三句,数量不多;三句又全出《尚书》,范围也不宽。江山丽(2009)一文也几乎没有提供新的有用材料(仅明代苏伯衡作品1例)。要证明“或”确具“能”义,需要更多证据。 笔者广泛蒐采了古书中的“莫之或V”,经甄择,认为下面句子中的“或”均以训“能”为是:
杜预注:“言中国不能相愍恤,故夷狄内侵。”
“理强梁疌”,读为“吏强粮接”;“诸侯莫之或待”,“意谓其它诸侯国都不能抵御”。(王丽华和贾广瑞2005:13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