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动句,即在一个句子里同一个动词重复使用的句子,是现代汉语常用且构成形式颇为特殊的一种句式。早先黎锦熙(1924)称之为“动词之复牒法”,王力(1944)称之为“叙述词复说”,后来有人称之为“动词照抄现象”(黄正德1988,见戴浩一1990)、“复动句”(温锁林1996)、“动词拷贝结构”(李讷、石毓智1997)等。 早先的研究大都认为这一类句子产生于清代(王力1944;岳俊发1984),也有个别学者指出宋代就已经产生,并举出了几个早期例句(赵长才2002),但具体的产生时代还存在争议。我们认为,作为一种贯穿近代汉语各个阶段的句式,重动句与处置式等其他特殊句式一样,是在汉语发展过程中自然产生的,有其独立的产生与发展轨迹。 一、近代汉语重动句的分类 刘维群(1986)、李讷、石毓智(1997)、张旺熹(2002)、刘雪芹(2003)都曾对现代汉语重动句做过分类,他们的分类对认识现代汉语重动句的基本面貌是有意义的,但对于近代汉语重动句的分类并不完全适宜。分类最好是将形式标准和语义标准结合起来。就重动句来说,依据构成形式分类比较直观,但分出的小类内部的语法意义未必一致;依据意义分类,又常常会有见仁见智的问题。本文对重动句的分类拟以形式分类为主,按语义标准分出的类贯穿在形式分类之中,力求使类与类之间有明确的区分标准,同时有利于揭示各小类在形式和意义方面的特点,有利于解释不同小类的来源和历时演变。 1.1 形式分类 形式分类根据重动句的后段VP的构成形式来划分,可以分为如下五类。 Ⅰ.后段“VP”为“V不C”的“VOV不C”式 补语“C”由表述成意义的“得”或表抽象结果义、完成义动词(如:住、成、着、尽)以及趋向动词充当。例如: (1)秀才被绞看看死,两行泪珠落纷纷。开口叫言叫不得,看看身死付阴君。(《明成化说唱词话丛刊》) (2)一地里寻平安儿寻不着,急的傅伙计插香赌誓。(《金瓶梅》95回) (3)写婆惜衣饰写不尽,却写一句婆子,妙绝。(《金圣叹全集·批〈水浒〉》19回) (4)后世有烧山烧不出来,毕竟烧死的。(明·吕天成《齐东绝倒》) Ⅱ.后段“VP”为“V得C”的“VOV得C”式 补语“C”的形式十分多样,可以由各类谓词和谓词性结构充当。此类句式在重动句各小类中使用频率最高,产生时间较早,其内部的构成情况也比较复杂。根据补语的语义指向又可将其分为五小类:补语指向述语并评价或描述述语、补语指向受事、补语指向述语且补语表示可能性、补语指向施事并对施事进行评价描述、补语指向述语且补语表示程度高(参见赵林晓、杨荣祥2014)。各举一例: (5)写施恩写得好。(《金圣叹全集·批〈水浒〉》29回) (6)因说起春梅怎的骂申二姐骂的①哭涕,又不容他坐轿子去。(《金瓶梅》75回) (7)二姐说我的哥,你既说没娶婆,我给你当家也当的过。(《聊斋俚曲·增补幸云曲》17回) (8)二位兄弟方才舍下吃酒吃得不爽利,还到酒肆中去。(《六十种曲·杀狗记》) (9)早年进京会试,走过两次海船,晕船晕得了不得。(《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86回)
(10)别人看脉只看得本身的病患。(《平妖传》4回) (11)王匠说:“你说话好欺人,我读书读到《孟子》,难道这三个字也认不得,随你叫谁看。”(《警世通言》卷24) (12)哭情人哭出他银一锭。一头送,一头哭,一头袖了银。(《挂枝儿》) (13)你想奶奶做想迷了心了。将来不可知的,但此时还是妄想。(《聊斋俚曲集·磨难曲》21回) Ⅳ.后段“VP”为动结式或动趋式的“VOVC”式
(18)迤里取路来到金明池上,钓鱼钓了一日,不曾发市。(《警世通言》卷20) (19)那玳安一来也有酒了,叫门叫了半日才开。(《金瓶梅》50回) (20)绍闻向冰梅要茶水姜汤要了两三遍。(《歧路灯》18回) 1.2 意义分类 上文在进行形式分类时也适当考虑到了不同小类的语法意义,主要是根据补语的语法意义来说的,例如在对“VOV得C”进行分类时按照补语的语义指向分了五小类。但仅仅根据补语的语法意义进行分类并不适用于所有重动句。在现代汉语重动句研究中,唐翠菊(2001)根据“
”(述宾结构“
”)与“
”(述补结构)之间是否存在致使关系,将重动句分为致使性重动句和非致使性重动句两类。唐文的这种分类针对的是现代汉语中由动结式构成的重动句“VOVC结”和由带“得”述补结构构成的重动句“VOV得C”。唐文指出,现代汉语致使类重动句的补语一般都指向主语,非致使类重动句的补语指向呈现复杂态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