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使用形容词重叠式的二难选择 根据语感经验和已有研究，下面两组形容词在重叠能力上相差很大： 第一组：大 重 冷 好 早 慢 干净 漂亮 认真 简单 清楚 高兴…… 第二组：烦躁 笨拙 长久 广泛 茂密 遥远 狭窄 迅速 强烈 轻狂…… 也就是说，在实际语料中，经常能看到第一组词语的重叠形式，而第二组词语的重叠形式则不多见。于是就下结论，只有第一组形容词才可以使用重叠形式，而第二组形容词若使用重叠式则是不规范的。但在实际语料中我们又看到，并不是第一组词语在任何情况下都可重叠，而第二组词语都不可重叠。如： 1）她的眼睛大大的。——*她的力气大大的。 2）老师高高兴兴地走进了教室。——*我高高兴兴地看到你们取得了很大的进步。 3）那些天，我一个人呆在屋子里笨笨拙拙地写了点东西。（百度网） 4）这条遥遥远远、弯弯拐拐、起起伏伏的羊肠小道，留下了我父辈、祖辈多少血汗和艰辛！（贵州日报2008年7月25日） 这就让我们对一般的经验语感或已有的研究结论产生怀疑，因为它所导致的直接后果是使我们在使用形容词重叠形式的时候会显得一筹莫展。这只能归咎于已有的成果还没有触及到问题的实质。因为已有研究通常采取的是归纳法，虽然用归纳法得出的结论有一定的说服力，但问题在于：一是不全面，不能从更高层次上驾驭该种语法形式的使用情况；二是使语言形式表现为离散性，离散性割断了语法现象之间的联系，忽视了语言发展的动态变化，当然也就看不到语言现象更本质的方面。 另外，某些情况下使用原式或重叠式似乎是两可的，但使用重叠式的作用是什么？一般可能会认为“增量”，不过对某些现象又难以作出合理解释。如下面例5）和例6），a句用重叠式，b句用原式，但a句表示的量并不一定是在b句的基础上增加了。 5）a.小牛付了款，吹着口哨轻轻快快地回去了。（《小说月报》2002年第2期） ——b.吹着口哨轻快地回去了。 6）a.如今退休了，我从一县的“帅”，变成一只普普通通的“卒”。（同上） ——b.我从一县的“帅”变成一只普通的“卒”。 二、关于形容词重叠式的语法意义 （一）形容词重叠式的研究对象 讨论形容词重叠式，我们认为应该关注这几个问题：形容词重叠式的语法意义、形容词重叠式与程度量的关系、形容词重叠式的使用场景。并且对这些问题的研究必须置于一个统一的框架中才能作出一致性的合理解释。其中，对语法意义的讨论最为关键，因为语法意义决定语法形式。讨论形容词重叠式的语法意义，其实就是讨论它在句中出现的语义条件，即：能够和哪些语言成分组合，不能和哪些语言成分组合；能够出现在哪些句法位置，不能出现在哪些句法位置；哪些形容词能够形成这种形式，哪些形容词不能形成这种形式；能形成这种形式的形容词什么情况下必须采用这种形式，什么情况下又不能采用这种形式。 （二）已有研究的问题及本文的观点 关于形容词重叠式的语法意义，主要有三种意见。早期的研究多以“绘景描摹”概括之。如王力（1943：221）把形容词的重叠称为“绘景法”，即“要使所陈述的情景历历如绘”。朱德熙（1956：85，1982：73）把形容词重叠式归入状态范畴，是一种描写性成分。吕叔湘（1980：637）则直接称为生动形式。 后来更关注量的问题。朱德熙（1956：107-108）曾指出，形容词重叠式在状语和补语位置上往往带有加重、强调的意味，而在定语和谓语位置上则表示一种轻微的程度。张敏（1997：37-45）从类型学和认知语法的角度提出形容词重叠式的语法意义是表示“量的增加”。石毓智（1996：1-12）概括为“定量”。 近期有代表性的研究要数朱景松（2003：9-17）。针对以往研究中的问题，朱文从形容词重叠的语义条件、语法功能和表达功能三个方面出发加以刻画，进而把形容词重叠式的语法意义归结为三点：表示某种状态，表示适度的足够的量，激发主体显现状态的能动性。 应该说朱景松的分析比较接近形容词重叠式的语法意义。但问题也还存在，主要表现在“激发主体显现状态的能动性”这一点上，因为他把特定句式或语境所负载的意义强加于形容词重叠式身上了。下文对此会有具体讨论。 上述研究的问题在于其观察角度的片面性，即把形容词的重叠仅看作是形容词层面的概念，看作是性状范畴，或注重于重叠式在句中表达的意义，或注重于重叠式跟其他语言成分的组合制约，或注重于哪些形容词能够采取这种形式等，而没有把它上升到句子层面这一高度，以至于以上列举的现象无法作出解释。再如： 7）*他走路的速度快快的，我们都跟不上。（留学生例句） ——他走路的速度很快，我们都跟不上。 8）*我觉得教室里安安静静的。（留学生例句） ——教室里安安静静的，一点儿声音都没有。 9）我无心把世勋介绍给母亲，只是颓颓丧丧地走回房间去。（百度网） 10）祝大家轻轻松松、愉愉快快地度过周末。（央视主持人台词） 我们认为，对语言形式语法意义的概括，除了要看重静态层面外，更要看重动态层面。就形容词重叠式而言，除要看重形容词能否构成这一形式、这一形式与相关成分的组合制约外，我们更应该看到，在具体的句子中能否采用这一形式、这一形式的意义与具体句子的意义是否相抵触等。 据此，我们把形容词重叠式的语法意义概括为：在具体的事件性场景中对事物的声、色、形、貌或动作的情状方式进行足量的描绘。它包括三层意思：形容词重叠式表示描绘意义；这种描绘意义是在事件场景中进行的；这种场景性的描绘旨在表达客观情境的足量和说话者主观情感的足量。下面依次加以说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