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些年有多篇形式句法的论文讨论“他的老师当得好”这一所谓的伪定语或准领属结构,所关注的重点是这一结构中的句法语义对应(syntax and semantics correspondence)问题。该结构之所以被称作伪定语或准领属结构,就是因为其中的“他”与“老师”的关系不是真正的领属关系,“他”并不是“老师”的领有者。一般情况下,“他的老师当得好”所表达的是“他当老师当得好”的意思。“当”语义上的主语是“他”,而不是“老师”。“老师”虽然在结构上处于动词之前,但在语义上需要理解为“当”的宾语。简而言之,“他”与“老师”之间虽然在结构上由一个一般情况下表领属关系的虚词“的”关联,似乎形成的是一种领属结构或定语结构,但“他”与“老师”在语义上却体现了一种主宾关系,造成所谓的形义错配(syntax-semantics mismatch)。 这类结构所表现出的句法与语义之间的不对应性,对于一些汉语形式句法学者来说,似乎很是构成一个句法推导(syntactic derivation)难题,因为他们坚信句法与语义是应该一一对应的。他们认为句法与语义的不对应性很可能是一种表面现象或假象,这一表面上的不对应或许仅是一种句法推导的结果。换句话说,他们认为这一结构虽然表面上看来似乎表现出句法语义的不对应性,但在某个层次上或某个句法推导阶段,其句法语义是对应的,最后所表现出来的不对应,是句法推导为了满足其他句法要求的结果。 为了解决这一句法与语义的不对应问题,一些形式句法学者为这类结构假设了各种抽象的结构图以及句法推导方式(邓思颖,2008、2009、2010;黄正德,2008;潘海华、陆烁,2011;杨炎华,2014),但一般讨论都回避了一个重要问题,即:在这一结构中,“老师”为什么不可以做“当得好”的基础生成的(base-generated)主语? 在“他的老师当得好”中,“他的老师”形成了“
”这样的伪定语结构。在这一结构中,是
还是
做“当得好”基础生成的主语?换言之,这个句子应该从句法上分析为“他当得好”还是“老师当得好”?这一点形式派学者并没有认真讨论。如果实际情况是,在初始阶段就是“老师”而不是“他”处于“当得好”的主语位置,那么就不需要把“他的老师当得好”的初始结构分析为“他的当老师当得好”或“他DO他的当老师得好”这样的结构形式。如果认为“老师”不能做“当得好”的主语,只能做“当”的宾语,那就等于不承认汉语中有受事主语句。 限于篇幅,本文暂不讨论功能、认知等学派对“他的老师当得好”这一结构的研究,而是先集中精力认真检讨一些形式句法研究对该结构最具代表性的分析,衡量其利弊得失,然后对该结构的性质做出新的分析和论证,并就其名词性成分的解读提出一个非移位分析方案。本文的主要观点是,现代汉语普通话是受事主语句语言,而“他的老师当得好”这类结构是普通话中真正的受事主语句。受事主语句中伪定语结构的解读,可以用Hu(2002)及胡建华(2010)所提出的显著性与局部性这两个交互作用的条件来调节。至于非受事主语句中的伪定语结构,其解读不取决于句法,而是取决于语境或言谈双方所共享的背景知识。 二、移位分析的一些问题 形式句法讨论“他的老师当得好”时,多认为这一结构不是基础结构,而是通过相应成分移位转换而来的。黄正德(2008)认为,这类结构的生成经历了以下几个过程:
按黄正德(2008)的分析,例(1a)是“他的老师当得好”的深层结构,即多数汉语文献所称的底层结构(deep structure)。在这一底层结构中,“他的老师”被分析为一个动名词词组GP(gerundive phrase)。这一动名词词组由两个结构层次组成:一个是由动词中心语“当”投射而成的VP层次,一个是由功能性中心语G(在英语中,这一功能性中心语G实现为-ing形式;而在汉语中,这一功能性中心语G取的是零形式)投射而成的GP层次,即动名词词组。为了更加直观,我们把具体结构表征如下:
这一动名词词组在底层结构中充当一个没有语音形式的轻动词DO的补足语(complement),DO的主语是“他”。DO的语义大约相当于“做”或者“搞”之类的动词,这一结构所表达的语义大约相当于“他做他的当老师”。 在例(1b)中,动名词词组中的动词中心语“当”进行从中心语到中心语的移位(head-to-head movement),先移入功能性中心语G,如下所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