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学的重构:以超越维度与终极关怀为视域

作 者:

作者简介:
潘知常,南京大学 新闻与传播学院,江苏 南京 210008 潘知常(1956- ),男,湖南醴陵人,南京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主要从事美学基本理论研究

原文出处:
西北师大学报:社会科学版

内容提要:

生命美学诞生于20世纪80年代。在生命美学看来,美学是一门关于人类审美活动的意义阐释的人文科学。它关注的是人的“自由存在”以及神圣不可侵犯的自由权利。为此,生命美学在超越维度与终极关怀的基础上完成了美学的内容、美学的方式与美学本身的全新建构。


期刊代号:B7
分类名称:美学
复印期号:2017 年 01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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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图分类号]B83-0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1-9162(2016)06-0048-11

       [DOI]10.16783/j.cnki.nwnus.2016.06.007

       生命美学诞生于20世纪80年代。

       关于生命美学,多年以来,我一般都是这样加以表述:在生命美学看来,美学是一门关于人类审美活动的意义阐释的人文科学。或者,美学是一门关于进入审美关系的人类生命活动的意义阐释的人文科学。所谓审美活动,亦即一种自由地表现自由的生命活动。它是人类生命活动的根本需要,也是人类生命活动的根本需要的满足。而要深刻理解生命美学,必须重返20世纪80年代的美学现场。

       20世纪80年代,实践美学曾经一统天下。也许是因为从90年代以来实践美学遭受到后实践美学(超越美学、生命美学)的致命阻击并从此一蹶不振的缘故,诸多学者在谈及实践美学的时候,往往不屑一顾,即便是仍旧停留在实践美学学派中的学者们,也会打出拓展、转型等更新换代的旗号(诸如新实践美学、实践存在论美学)。从美学学术史的角度看,实践美学的意义是十分重大的。正是从实践美学开始,中国现当代美学才第一次从意识形态属性的认识论美学中艰难地挣脱出来。

       重温朱光潜先生早在1949年8月于《周论》周刊发表的《自由主义与文艺》一文中就已经慨然宣称:“文艺不但自身是一种真正自由的活动,而且也是令人得到自由的一种力量”,应该不难想象,实践美学的问世究竟意义何在。自兹以后,中国的美学家们再也不希望美与艺术仅仅成为意识形态的传声筒、宣言书了。但是,实践美学的进步意义也就局限于此,它战战兢兢提出的所谓“主体性”概念,仍旧是在“跪着”研究美学,仍旧是在现实维度与现实关怀的基础上建构美学,应该是实践美学未能有更大作为而且不得不半途而废的关键。

       例如,不论实践美学内部有多少具体分歧,强调“人的本质力量的对象化”,却是其共同之处。可是,由于现实维度与现实关怀使然,所谓的本质力量,也只能是没有超越必然王国的本质力量、有限的本质力量,这样的本质力量,可以“对象化”为人造自然,可以“对象化”为社会成果,但却不可能“对象化”为美。确实,马克思谈到过:人的本质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但是他在谈及这个问题的同时,特别强调要加上一个必不可少的限定语:“在其现实性上”,这意味着:“现实性”反映的是人类本性中的现实性、确定性的一面,即对必然的把握的一面。这无疑是对人的一种界定,但是,却并不意味着他认定人只能如此。准确地说,马克思是从历史性、现实性、可能性三个方面来强调人的本质的:在历史性上,人是以往全部世界史的产物;在现实性上,人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在可能性上,人是自由生命的理想实现。其中的“可能性”涉及“超越维度与终极关怀”,关于人类审美活动的一切考察应该源于、立足于“可能性”,也就是“超越维度与终极关怀”。

       再如,实践美学为了批判“文革”挟裹而来的“极左余孽”,非常喜欢讨论所谓的“异化”。但是,马克思的“异化”概念与卢梭的“社会异化”、黑格尔的“理念异化”、费尔巴哈的“宗教异化”其实存在巨大区别。从一开始,马克思的“异化”概念就主要是侧重经济问题,这从《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的书名中刻意把“经济学”放在“哲学”的前面就可看出。而在后来的《大纲》、《资本论》里,“异化”概念与劳动价值理论、剩余价值学说的联系就更加密切了。而且,在学习马克思“异化”概念的时候,学者一般都会总结说:其间存在着两个必需的前提:商品生产的具体劳动与抽象劳动的分裂;使用价值与价值的分裂。显然,这也是纯粹经济学的前提,它们是在资本主义社会出现的,而且也是在资本主义社会才得以同时具备的。因此,马克思认为资本之谜即异化之谜,但是这里的“异化”只是一种具体的不自由,是一种现实的批判,也还没有上升到一般的不自由的高度,更没有从“可能性”也就是“超越维度与终极关怀”的层面详细讨论。实践美学由此进行的宽泛理解乃至美学发挥,是并不适宜的。因此,借助于“人的本质力量的对象化”、“美的规律”、“劳动创造了美”、“自然的人化”……“异化”劳动概念来讨论美学、建构美学,乃是对于美学的片面理解,而且与真正的美学研究渐行渐远。

       作为实践美学“核心话语”的“主体性”概念,也是从这里开始失足。因为希望能够有为出现“改革开放”转机的国家与民族大声疾呼的权利,希望能够“为现实而美学”、“为现代化而美学”,就必须摆脱过去毫无自主性的困境。“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实践美学孜孜以求地论证的,就是每一个人都有权利为“改革开放”、为“现代化”仗义执言。进入21世纪之后,实践美学的领军人物李泽厚先生干脆把他的哲学与美学称为“吃饭”哲学、“吃饭”美学,应该说,实践美学的全部底蕴都被和盘托出。

       而生命美学之所以能够在20世纪80年代应运而生,之所以不惮“虽千万人,吾往矣”,究其根本,也正是因为看到了实践美学的这一根本缺憾。在生命美学看来,人的审美权利是天赋人权,也是神圣不可侵犯的。美学之为美学,就是基于对于人的审美权利的捍卫与呵护,就是基于对人的审美权利的大声疾呼。因此,倘若说实践美学关注的是人的“主体角色”,生命美学关注的,则是人的“自由存在”。如果美学研究只是以“吃饭”为主,那么就要证明每一个人在当代社会的角色存在的合理性,以及他的发言权的合理性,就会顺理成章走向实践美学的道路。可是,如果美学研究转而以“人的审美权利神圣不可侵犯”为主,那么就要证明每一个人的自由存在,证明每一个人的审美权利都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天赋人权。从主体存在思考美的奥秘,就必然走向对于“必然”的把握,从自由存在思考美的奥秘,则必然走向对于“超越”的把握;从主体存在思考美的奥秘,就必然走向对于“吃饭”问题的把握,从自由存在思考美的奥秘,则必然走向对于“人类的审美权利神圣不可侵犯”的把握;从主体存在思考美的奥秘,就必然走向对于“现实维度与现实关怀”的把握;从自由存在思考美的奥秘,则必然走向对于“超越维度与终极关怀”的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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