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K26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0257-0246(2016)11-0103-08 1928年中期，国民革命军进入京津地区，全国统一局面基本形成。蒋介石率先垂范，呼吁裁兵建国。地方强势军人如阎锡山、冯玉祥、李宗仁、白崇禧、李济深等亦高调响应，联袂而起。一时之间，编遣裁兵之议喧腾于全国智识者之口。到1929年1月全国编遣会议召开时，这一运动也达到顶点。然而，编遣会议前后各处军人表现出的钩心斗角、纵横捭阖之伎俩蔚为大观。以往学界对编遣会议之研究多集中于蒋(介石)、冯(玉祥)、阎(锡山)、李(宗仁)四大军事集团之间的矛盾冲突及由此造成的不良影响，①或多或少地忽略了编遣裁兵运动中的另一重要人物——李济深的表现。事实上，李济深才是抵制编遣会议最力、最为蒋介石不满、蒋介石最早想要铲除的地方实力派人物。本文即着眼于李济深在编遣裁兵运动中之表现及蒋、李对各自身份的认同和坚持来讨论两者关系破裂的缘由，为国民党内部复杂的派系冲突、军人政争和中央地方关系等问题的研究提供典型个案。 1928年6月，在全国统一即将告成之时，第一次全国经济会议召开。为解决经济压力，减少军费开支，会议通电全国，要求裁兵，并提出全国留军50师，每师1万人之主张。②其时，编遣裁兵确属必要。1928年底，仅蒋、冯、阎、李四大集团之军队数量就超过150万人，加上东北张学良、广东李济深及其他地方部队，全国军队总数在200万以上。③军队数量庞大不仅会引发财政供养问题，还会导致军事权力的扩张与无序。陈公博曾说：“现在不特是‘以军治党’，并且是‘以军分党’。凡军事所及的区域，党部也跟着变迁，凡党部负责的人员，无不有军事作其背景。所以目前要求党的统一，先决问题还是先要求军事的统一。现在各省扩充军额任意自由，省可以决定军事的预算，中央不能过问，省可以随便任命军长师长，中央也无从考查”，“这种现状，小之分割民财两政，大之制造军阀战争”。④可见，编遣裁兵是北伐战争行将结束的必然举措，也是军人慰藉民众望治之心的因应策略。在此情况下，蒋介石在北京裁兵预备会议上提出了《军事整理案》，计划将全国军队缩编为50师。该方案还规定：国民党军队编遣工作要分三期进行，第一期是自裁自编，各地方部队自行整理军队，裁汰冗员；第二期是召开编遣会议，全国统一裁兵；第三期是在前一期的基础上将全国军队缩减至50万人。各地将领对此方案大致认可，编遣裁兵运动由此肇始。 编遣裁兵运动之初，李济深态度游移，既曾公开支持裁兵计划，亦对蒋介石之裁兵方案有诸多保留，甚至公开质疑蒋介石做法不公、做派不正，但两者关系尚属稳固。 首先，李济深一再声明支持编遣裁兵，呼吁军人和衷共济。1928年6月3日，第八路军总指挥部改编两广军队，副军长、副师长、特务营、独立营、别动队等一体裁撤。⑤22日，李济深通过第八路军总指挥部秘书长邓家彦表示：“军事结束后，此时正须从事裁兵减政。”⑥7月9日，李济深声明：“本人对裁兵问题与中央及各军事领袖主张相同，此事将来定可做到。广东方面，在军缩会议未发起前，已着手裁汰，故裁兵之举，已不成问题。”⑦他认为，如不裁兵，中国政治、财政建设诸问题殆无办法，此次因各总司令均有裁兵决心，故甚乐观。他公布了两广地区分成三期逐渐实施的裁兵措施：第一期裁去颜德基、何春帆等师；第二期将缩减每个军的人数，并要黄绍竑驻守广东东江的两个师开回广西；第三期将部队裁减至足以维持治安即可。这些被裁减的部队，除一部分送前方补充既存各师兵额外，其他皆给资遣散。⑧这些说法和做法，自然是对蒋介石呼吁裁兵的公开支持。 其次，李济深对蒋介石花大力气收编北洋军队，在军费上压缩地方军队之做法表示不满，并公开批评蒋之做法不公。在北平善后会议讨论裁兵议题时，李济深针对蒋介石提倡缩编军队、服从命令等说法，针锋相对地指出：“若是天下为公，没有一个人反对的；若是天下为私，一定有人反对。把别人全部消灭，留着自己的军队，这种不公平的做法，万万要不得。像现在北伐的军队没有饷，反而派了许多人暗中去收编孙传芳、吴佩孚、张作霖、张宗昌等反革命的军队，这是顶不妥当的事。”⑨继李而起，亦有人开始指责蒋当面说好话，骨子里却用种种方法消灭别的军队的做法。李对蒋意存争兵之行为颇有微词，他对蒋说：“你是总司令，军队都是你的军队，不必自己争兵多。”⑩李济深此时对蒋确有不满之处，这些逆耳之言也不会为蒋所喜。 复次，李济深虽表达个人不满，但并无联合他人制蒋之念，此时李蒋关系尚可。在北平会议期间，与李济深公开表达不满相比，桂系李宗仁、白崇禧更让蒋介石难堪。8月初，蒋介石和李宗仁、白崇禧谈裁兵问题时，李宗仁顾左右而言他，称“请选总统”；白崇禧更说“只求清党，虽推总司令称帝亦所愿意”，却未明白表示如何裁兵。以致蒋介石愤怒指责：“如此顽固，岂可视为部属乎。”(11)同样，从7月到8月间，蒋介石多次与李济深谈编遣裁兵问题，虽有不顺，但蒋仍称：“任潮能顾大局，尚不为人牵动。”(12)可见，这一时期李济深虽对蒋介石的做法多有不满，甚或公开指责，但蒋介石并未因此而对他假以辞色，最大之原因乃是蒋认为李“不为人牵动”，即无与人联合抵制之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