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清文指要》满汉文本用词的变化看满文特征的消失

作 者:

作者简介:
张美兰,清华大学人文学院中文系,E-mail:zhangmeilan@mail.tsinghua.edu.cn;綦晋,清华大学人文学院中文系,E-mail:qijin93@sina.com(北京 100084)。

原文出处:
中国语文

内容提要:

本文利用满汉合璧《清文指要》(百章)以及相关汉文译本共8种材料的对比,选取其部分虚词为对象,探讨《清文指要》(百章)汉文译本对译过程中满文虚词形态特点脱落的现象。这从一个侧面透露了不同时期满语与汉语接触、融合、最终被汉语代替以致衰落的历程,也反映出共同语基础方言地位会随着政治经济中心的转移而改变的情况,还提醒我们汉语史研究过程中需要挖掘整理这样的新语料。


期刊代号:H1
分类名称:语言文字学
复印期号:2016 年 12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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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文指要》(50章)及《续编兼汉清文指要》(50章),合称为《清文指要》(百章),是著于乾隆年间,流行较广的满汉双语对照教材,其中的满文汉文是我们研究当时满文、汉文的第一手极好资料。

      就满文而言,从1644年满族入关,由于满语的“国语”地位,满汉两种语言融合中,满族语言对汉语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同时满语之发展变化一直深受汉语语言文化影响,其进程可以划分为三个阶段:

      第一阶段为满汉语言文化接触初期,时间大约在后金和清初时期;

      第二阶段为满汉语言接触加深阶段,大约从康熙朝后期到乾隆时期,满汉融合的过程,根据地域的不同而有差异,对于京城来说,主要以汉语为主,有的地方则相反;

      第三阶段从乾隆后期、嘉庆、道光到末期。从乾隆后期,满语文急剧衰落。到咸丰年间,大多数满族人过渡到使用单一的汉语。在满族入关形成的四种满族群体中,驻防群体八旗官兵受汉语影响最大,汉语水平也最高,甚至整个旗人社会都出现满语被汉语代替的趋势。旗人日常生活基本上以汉语为主,仅在清庭统治规定的特殊场合使用满语(参看季永海,2005)。另在家庭对话中偶有简单满语。《儿女英雄传》即有描写。

      第三阶段是清后期汉语、汉文逐渐取代满语、满文的关键阶段。张美兰、刘曼(2013)所编《〈清文指要〉汇校与语言研究》中收录的汉文版7个版本,尤其是1867年以后的版本,基本反映了满汉语言接触后期(相当于第三阶段)汉文版的去满语形态特征的轨迹,体现了满语与汉语接触、融合过程中之第二第三阶段,最终被汉语代替以致衰落的历程。这是难得的第一手资料,特此撰文,说明满汉合璧过程的发展特点。

      本文所选用的汉文材料部分来自张美兰、刘曼(2013)《〈清文指要〉汇校与语言研究》所整理的内容。其收录的《清文指要》(百章)版本情况如下:

      A.嘉庆十四年夏(1809)三槐堂重刻本。

      B.嘉庆二十三年(1818)西安将军署重刻本。

      C.清人智信撰《三合语录》收录《清文指要》(一百零二章),有道光十年(1830)五云堂刻本。

      D.(英)威妥玛编《语言自迩集·谈论篇》(百章),第一版,1867年,伦敦特纳出版社。

      E.(日)广部精编《亚细亚言语集(支那语官话部)·谈论篇》,1879年第一版(小石川清山堂社)。

      F.(日)福岛九成编《参订汉语问答篇国字解》,明治13年(1880)九月力水书屋藏版,饭田平作发行。

      G.(韩)宋宪奭编《自习完璧支那语集成》第六编《谈论》34篇,1921年德兴书林版。收于《旧活字本汉语会话书》2009年,林家出版部,第409-432页。

      本文选用满语拉丁字母转写来自日本学者竹越孝(2015)的《新刊清文指要——翻字と翻訳》,同时参考了张华克(2005)的《〈清文指要〉解读》及《续编兼汉〈清文指要〉解读》。引用例句所属的章回序数以《〈清文指要〉汇校与语言研究》编排顺序为准。

      就汉文部分看,所用7种文本实际上可以分为两个系列:A、B、C三个版本是《清文指要》系列,这个系列主要是满汉对照文本,汉语部分比较忠实于满语会话,存在很多满语特征,甚至有满文硬译的痕迹;而D、E、F、G是《语言自迩集·谈论篇》(《清文指要》改写版)系列,这个系列主要是为了帮助外国人学北京官话,因此变化较大。这种变化大概是威妥玛在《语言自迩集》第一版的序中介绍他的汉语老师应龙田①等在编著中的贡献时说的对“too bookish(太过文言化的措词)”部分的改写:

      Wade(威妥玛)(1867)曾说:“These last are nearly the whole of a native work compiled some two centuries since to teach the Manchus Chinese,and the Chinese Manchu(最后的这几部分几乎就是一本200多年前教授满族人汉语和汉族人满语的中国本土教材的全部),a copy of which was brought southward in 1851 by the Abbé Hue.Its phraseology,which was here and there too bookish,having been thoroughly revised by YING LUNG T'IEN(这部书中的那些太过文言化的措词已经由应龙田全部修改过了),I printed it with what is now reduced to the Hsu San Yu(续散语); but it has since been carefully retouched more than once by competent natives.”(序言1.1 p.x,参看宋桔,2011:56)这里威妥玛特别指出应龙田协助修改前代满汉课本作为“谈论篇”的底本,这个课本就是《清文指要》。表面看来这两个系列的汉语教材性质上略有差异,A、B、C注重满汉对照,D、E、F、G更关注中心地域强势的语言北京口语,但材料之间存在前后内在的连贯性,D版开始出现的语言现象变化的痕迹,基本上反映了满语文废弃时期的面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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