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K24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4-518X(2016107-0139-08 嘉定十七年(1224)闰八月三日，宋宁宗崩于福宁殿，继承大统的问题成为朝臣关注的焦点。由于丞相史弥远与皇子赵竑素有嫌隙，为保全自身计，他在最后时刻拥立理宗贵诚继承皇位。对于拥立的具体过程以及理宗的即位合法性，学者已多有研究。虞云国、胡昭曦等人认为史弥远废赵竑、立贵诚是擅权矫诏废立；宁宗生前并没有废赵竑、立贵诚的意思。①另一部分学者则坚持认为宋宁宗在生前已经有意于立贵诚，理宗即位是合法的。戴仁柱指出，宁宗夫妇与史弥远一样头疼如何摆脱赵竑，他们都有废赵竑、立贵诚的意思。在驱逐济王这件事上，“史弥远并非独干，也不是非法的”②。由于杨皇后是内廷事务的决策者，故废赵竑、立理宗是史弥远与皇后的又一次合作。他们共同促成了理宗的即位。然而细查作者的论证过程，作者提出了杨皇后对赵竑并无好感的史料，对宁宗却并没有提出相应的材料。廖健凯也认为并立两个皇子出自宁宗本意，理宗继位具有正当性。但又指出由皇子赵昀(即贵诚)继位是否出自宁宗本意，则不可得知。③就嘉定末年的皇位继承问题而言，宁宗的本意与态度恰恰是问题的关键。如果皇帝有意立贵诚为皇位继承人，那么史弥远的废立之举就是遵从了皇帝意志，是完全合法的，他也是安天下、定社稷的功臣。如果宁宗本无意于废赵竑、立贵诚，那么史弥远的所作所为就是矫诏废立的大逆不道之举。其实胡昭曦、蔡东洲已注意到这一问题，但他们只是简单带过，并没有展开讨论，而且对史料的理解有误。④方震华对史弥远遴选赵与莒(贵诚)的时间做了考证，但没有涉及宁宗本意的问题。⑤本文无意对史弥远进行道德批判，只是希望从宁宗对两位皇子的旨意和态度入手，对嘉定末年的皇位继承问题多一些廓清的认识，以期对南宋中后期的政治史研究有所裨益。 一、立皇子诏书并不反映宁宗本意 在立赵竑为皇子前，宁宗已有数位子嗣诞生，意外的是，诸子全部夭折。庆元二年(1196)八月，宁宗听从宰相京镗的建议，取宗室子与愿养于宫中。开禧三年(1207)十一月，皇子与愿因为献言诛杀韩侂胄有功，被立为皇太子，更名帱，后又更名询。[1](乙集，卷2，《皇太子》，P528)。至此，宁宗的皇位继承人选才确定。然而赵询却在嘉定十三年七月去世，宁宗又一次失去皇位继承者。鉴于国本未立，宁宗决定效法当年高宗从普安、恩平两者择一立为皇子之先例，从太祖十世孙的宗室子中，选年十五岁以上者教育之。经过一番遴选，嘉定十四年六月十三日，原本入嗣宁宗弟沂王的贵和被立为皇子，赐名竑。[2](卷41《理宗纪一》，P783) 在宋代，自真宗朝以后日益受到君臣推崇的“祖宗之法”，对宋代中枢政治决策的影响巨大。前任皇帝的某种作为常常会成为继任者效仿的对象。既然宁宗是参照高宗从太祖诸孙中选拔皇子的先例，那么这一立皇子之举就非同寻常。我们可以从中解读出宁宗立皇子的实际意义。高宗朝，普安郡王伯琮、恩平郡王伯玖先后入宫抚养，两人在二十多年时间里一直处于暗中竞争的状态。直到绍兴三十年(1160)二月，高宗才决定将两人区别对待，确立名分差别。[3](卷184，绍兴三十年二月甲子，P3559)二月戊辰，诏普安郡王瑗称皇子，恩平郡王璩判大宗正事，置司绍兴府。“如此则皆定矣。”[3](卷184，绍兴三十年二月戊辰，P3560)丙子，诏以皇子为宁国军节度使、开府仪同三司，进封建王。三月丁酉，“以立皇太子，命兵部尚书杨椿告昊天上帝，权礼部侍郎宋棐告皇地祗，嗣濮王士輵告太庙，安定郡王令詪告诸陵”[3](卷184，绍兴三十年三月丁酉，P3567)。可知，在立赵瑗为皇子的同时，令恩平郡王赵璩出判大宗正事，由此确立了两人的名分等差，实际上就等于是立赵瑗为皇太子了，故在三月丁酉的记事中，李心传就径称为“立皇太子”。高宗还为此派官员祭告天、地、太庙、诸陵寝。嘉定十四年选定赵竑为皇子也是类似的意涵。据真德秀言，当时遴选皇子的情形是“皇枝帝胄集于阙下者无虑以十数”[4](卷37《上皇子书》)，最后宁宗却选中了贵和。宁宗立皇子诏书言： 朕以眇躬，嗣临大统……而国嗣未建，非所以严社稷，奉宗庙，朕深念焉。皇侄、福州观察使贵和，沂靖惠王之子，犹朕之子也。重厚英敏，天禀夙成，属近且贤，闻于中外，蔽自朕志，爰举恩徽，以昭立爱之义。夫计安天下，强本为先，亲亲贤贤，厥有古始，非朕所得私也。其以为皇子，改赐名竑。[5](卷30，嘉定十四年六月丙寅，P2586) “国嗣未建，非所以严社稷，奉宗庙”，“计安天下，强本为先”都表明宁宗以赵竑为皇位继承人的态度。降诏当日，宁宗命赵竑为宁武军节度使，进封祁国公。丁卯，“以立皇子告于天地、宗庙、社稷”。丙子，宁宗又降京畿囚罪一等，释放杖罪以下者。[5](卷30，嘉定十四年六月丙寅，P2586)宁宗的祭告天地、宗庙、社稷等行为表明这次立皇子至少在规制上是等同于绍兴三十年立皇子的。而且这次也没有另一个“恩平郡王”与其竞争，赵竑立为皇子就表明他是唯一的皇位继承人。⑥嘉定十五年五月，皇子赵竑升为检校少保，进封济国公。宁宗对其宠爱与期待由此可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