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改革社会学是近年来出现的有关教育改革的新的研究方向,也是目前教育社会学中的一个渐趋热门的分支领域,其主要思路从社会学的角度对教育改革问题进行研究。吴康宁在《教育改革社会学研究的兴起及发展路向》一文中这样概述教育改革的社会学研究:教育改革的社会学研究旨在“透过教育改革的表面事实,揭示与解释其深层的或背后的各种社会力量及其相互关系,为教育改革的判断与决策提供社会学依据。”[1]这是一个精确的概括。从这个典型概述和其他相关研究中我们可发现教育改革社会学研究的目的即是借助社会学视角看穿、看透表面事实背后的深层教育改革真相。 更进一步而言,借助社会学的视角,教育改革社会学研究认为教育改革的真相实即各种社会力量、利益群体互相博弈的结果。这被教育改革社会学当做纯粹的事实判断,并由此认为利益群体间的利益调整能否为各方接受是教育改革成败的关键因素。利益群体被视作极为核心的关键概念,这也是教育社会学一贯的路向。[2]在研究对象上,教育改革社会学认为教育改革应首先是中国的而不是西方的教育改革,中国的教育改革又可被拆分为高等教育改革、基础教育改革、道德教育改革、职业教育改革等诸多类别,同时各类教育改革之间的面对的是各自截然不同的问题。简言之,教育改革社会学极为强调应逐一研究我国教育改革中诸多组成部分的某一类教育改革,并由此才可真正理解作为教育改革的整体本身。[3]在研究方式上,教育改革社会学主张实证分析,认为实证研究是社会学和教育社会学研究的根基,并认为若想看穿真相、发现事实,就必须进行实证分析才得以可能。[4] 由此,教育改革社会学认为教育改革的政策、决定实质上乃是背后的诸社会利益群体博弈所致,正是各种力量彼此的冲突和妥协造就了教育改革的现状。教育改革的实质被认为是社会利益结构的调整,利益被看做是影响教育改革的最重要因素。[5]教育社会学据此认为,只有全面看清了这种现实,才能准确判断教育改革所需社会基础的成熟程度,并为之提供可靠充分的民意基础,其给出的建议也多为开展一些利益调整策略、照顾各社会利益群体诉求,并认为这样才可能会促进教育改革的成功。[6] 但这样理解的教育改革还能恰当地被称为教育改革吗?教育改革难道不是为了教育变得更好吗?利益诉求本身不也有正当与不正当之分?但这对教育改革社会学所倚重的实证分析来说是无能为力的。教育改革社会学试图通过研究各类教育改革以便把握教育改革的整体,这一思路亦有其致命的不足。更重要的是其将利益群体的博弈视为最根本的教育改革事实,这点并非是不证自明的,否则难以令人信服。为了恰切地理解教育改革,我们首先要追问的乃是为什么要进行教育改革,教育改革社会学对此首要问题的回避从根本上而言无助于我们更好地理解教育改革为何,对此加以反思也因此是极为必要的。 一、教育改革社会学研究之省思 (一)研究视角:利益群体博弈导向的异化危险 在研究视角上,教育改革社会学借助社会学的视角,以利益群体为此视角的关键词。简言之,就是通过利益这一标准来划分教育改革中的不同人群,揭示不同人群与教育改革的利益关联。[7]追问由此而来,为何单单选择利益这一标准?利益标准是否是最重要的标准?选择利益群体作为关键词意味着其实还可以选择其他诸多标准的潜在可能性。为什么不是另外的标准?尤为关键的是,如果教育改革背后的诸多力量事实错综复杂,单单以利益为标准的抽取无疑是一种太过于简单的做法。教育改革社会学以此为标准作了大量的细致分析工作。比如区分教育改革背后的三种力量:支持、中立还有反对。[8]但由于前提的武断,这种分析无法让人深深地信服。这种做法的背后其实是径直将人理解为经济人,即人人皆为利益而行动。这种说法社会学从来都没有一开始就给出令人信服的证明,这种对人的理解虽不说是全然错误却也毫无疑问片面且狭隘。更根本的是,难道利益不也是有眼前利益与长远利益之别?难道就不存在一种让各方都获益的教育改革的可能?即便有阵痛和代价,若长远看来是好的,为什么不可以在更大范围内和更深层次上通过说服和立法等方式来使教育改革尽快达到其目的,而非得像教育改革社会学研究结论那样仅仅将希望寄托于三种力量之间的碰撞与较量上,亦即为何要仅仅相信博弈的效力?社会学认为,三种力量的博弈与较量才最终体现了民意和趋势的方向,并认定只有顺应民意和力量之间较量的趋势,教育改革才会成功。但民意到底是什么呢?除非我们按每个人理解自身那样去理解每一个人,否则我们无法正确地宣称这就是民意所向,无法声称自己就是民意的代表。民意大多数时候是被建构起来的。姑且不论这点,即使我们发现了民意所趋,或大多数人都认为非如此不可,但这种民意就没有可能是错误的吗,就一定等同于可取的吗?二战时还是沦陷区的法国巴黎众多市民当街羞辱被德军俘获的美国大兵,而且是发自内心的行动,他们认为这些美国大兵破坏了巴黎的安定并招致了战争的继续,还有希特勒的军队开进乌克兰基辅时受到了乌克兰人民非常热情的欢迎,还有希特勒被德国民众选举为首领,这些难道不都是民意的表现吗?我们又如何确保当下的民意不可能是愚蠢和错误的呢?民意或趋势往往极端的含混不清,而且变化迅速。今天的民意支持穆巴拉克,明天就彻底倒向了反对派。要想避免民意、趋势的坏结果,我们必须反思,民意和趋势代表的东西是好还是坏,必须思考好坏的标准为何,否则难以踏踏实实地将教育改革进行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