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务报》与官方话语权的控制

作 者:

作者简介:
蒋建国(1970- ),男,湖南东安人,暨南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从事新闻史研究。 广州 510632;许高勇,暨南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 广州 510632

原文出处:
兰州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内容提要:

《时务报》是维新时期最具影响力的报刊,官方在《时务报》不同时期扮演的角色值得关注。张之洞等地方督抚对《时务报》的襄助为其赢得发展机遇,汪梁之争促使以光绪帝为首的帝党官办《时务报》,开创了官方“管制”报刊的模式。戊戌政变后,后党掌握舆论主导权,清廷停办《时务报》,对其他报刊进行“规范化”管理。官方对《时务报》的管控,体现了清廷对政论报刊的重视与防范。


期刊代号:G6
分类名称:新闻与传播
复印期号:2016 年 09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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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图分类号:G210 文献标示码:A 文章编号:1000-2804(2016)02-0109-06

      在中国近代报刊发展史中,主流报刊一般分为商业报刊、同人报刊和党报[1]。总体上看,商业报刊以盈利为目的,与官方渊源不深。同人报刊因报人共同的理念而创办,颇受尊重。事实上,早期同人报刊因言论的需要,多“不谈政治”,但具有一定影响力后,多走向“议政”之路,官方基于舆论的需要,对一些同人报刊进行制度化管理,使其成为“政府喉舌”的重要组成部分,故某些同人报刊在发展过程中,逐步走上了官立化的道路。这一过程牵涉到各方势力,并与政局的变化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在这方面,《时务报》是一个典型个案。《时务报》从自办到官办及停办的过程,既体现出官方与中国早期报刊的复杂关系,亦展示了官方对待舆论的矛盾心理。

      对于《时务报》的研究,学者在政治史、思想史、社会史、报刊史等方面出现不同的成果,并形成政见不同、学术有异和管理矛盾三种不同的解释[2]。这对于认识报刊官立化的进程具有积极意义。一般而言,帝制时代的邸报起着上通下达的作用,士人往往通过邸报知晓朝廷的政治动态和获取外部世界的信息。在“威权主义”媒介理论中,邸报是王朝权威的体现,非议邸报的行径被视为非议“政体”。随着新式报刊在中国的产生和发展,越来越多的士人开始关注新式报刊的舆论作用,这是邸报难以比拟的。基于新报在舆论中所起的作用,一些封疆大吏或提供经济支持,或强化政治保障,使之朝着有利于官方的一面发展。也就是说,官方对新闻事业的或捧或压,是为其政治服务的[3]。本文试图通过对《时务报》官立化及停办过程的考察,探讨官方与早期政论报刊之间的关系。

      一、地方大员对《时务报》的襄助

      清代邸报作为国家制度的组成部分,在《历代职官表》《钦定大清会典事例》等典籍中多有记载,其权威性也得到充分重视,张芾“非议”邸报遭咸丰帝斥责的事例多有援引,旨在说明邸报“政体”的重要性[4]。新报作为一种发端于传教士的大众传媒,在初创时期并未得到官方的关注。甲午战败,维新兴起,庶人清议,报刊作为清议的重要平台,开始为官方所瞩目,而《时务报》作为代表性的刊物,不仅成为思想纸的代名词,而且体现出政论报刊的制度化进程。

      1896年8月9日,《时务报》在上海创刊。梁启超在《论报馆有益于国事》中指出报刊的功能是“去塞求通”,“通上下中外”[5]。梁启超认为,新报“通上下中外”的作用有利于弥补邸报“上通下达”的弊端。《时务报》更是“敷陈剀切,援据确核,实能补塘报之不及,而兼综西报之长。”[6]甫一创办,《时务报》便具有官方的背景,《时务报》的告白多处打下了官方的烙印。如该报第16册“本馆告白”所云“本馆自出报以来,叠蒙京外大府提倡,又荷同志扶掖”[7],就表明其受到地方政府的提倡和扶持。可以说,没有官方的支持,一份创刊不久的报刊很难在官场立足。因此,在第17册“本馆告白”中,《时务报》便对官方表达了感谢之意:“本馆草创半岁,迭承中外大府各省同志提倡保护,顷助款至一万三千余金,派报至七千余分。非借诸公大力,何以及此。”[8]

      为增加发行量,一些封疆大吏主动为《时务报》推销。张之洞在《札北善后局筹发〈时务报〉价(附单)》中评价《时务报》“识见正大,议论切要,足见增广见闻,激发志气。”“实为中国创始第一种有益之报。”同时,他要求在其管辖内的湖北“全省文武大小各衙门,文职至各州县各学止,武职至实缺都司止,每衙门俱行按期寄送一本,各局各书院各学堂分别多寡分送,共计二百八十八分。”[9]3317此外,浙江巡抚要求其治下官员以公款订购《时务报》,分发各级官员阅读,“俾肄业诸生,得资探讨,以长智能。”[10]大力推行维新运动的湖南巡抚陈宝箴用公款订购《时务报》,希望全省各书院学生“次第传观,悉心推究”[11]。

      一些政府官员不仅推销《时务报》,而且为《时务报》提供经济支持。如李鸿章一次捐二百元给报馆[12]。道员朱采“附助报馆经费百元”[13]220。根据闫小波的统计,对《时务报》捐款的人数达96人次[14]。其中大多数为各级官员和地方贤达,这些捐款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时务报》财务上的困顿,为早期《时务报》的顺利发行提供了经济保障。

      然而,黄遵宪认为报刊拥有官方背景未必是一件好事。在《时务报》创刊之前,黄遵宪在写给两位创刊者汪康年、梁启超的信函中就表达了这样的忧虑:“以吾辈三人计,弟身在宦途,尤畏弹射,然公然明目张胆为之,见义则为,无所顾忌。上年强学会太过恢张,弟虽厕名,而意所不欲,然一蹶而不复振,弟实引以为耻。但弟虑其费少不克久持耳,他非所恤也。”黄遵宪希望《时务报》“勿盛气、勿危言”[13]2334-2336。《时务报》的影响日渐扩大后,黄遵宪在写给汪康年的信函中再一次表达了这样的隐忧:“夫都中论者仍多以报馆为谤书,前刻某君来稿(大僚阅者尚少,然有日新月盛之象),语侵台谏,乃当世所敛手推服者,则以为犯不韪。弟言偶失检耳,照章程例不论人,非有意也,此后当力守此诫。其他泛论之语,既事寝,不足介意也。又照章外来之稿应附卷末,此又误也。”[13]2351可见,黄遵宪希望《时务报》通过自我约束来赢得生存,从而能够在维新变法中发挥舆论的作用。

      从官方与早期《时务报》的关系可以看出,地方督抚扮演着核心的交往角色,而清廷则缺乏最基本的认知和管控。一方面,地方督抚积极参与其中,或为《时务报》筹集经费、或积极推销《时务报》,采取“积极投入、非负面管制”的政策,《时务报》的发展步入黄金时期。此举无疑是以督抚利益为重,体现出报刊交往的地方性特色[15]。另一方面,清朝政府对维新报刊的认知还不深刻,表现出“威权主义”的缺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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