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G423.04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0-0186(2016)03-0065-06 具身认知理论(Embodied/Embodiment Cognition)又译涉身认知、寓身认知等,是自20世纪80年代以来,认识论、认知科学、神经科学、计算机以及现象学等诸多学科领域探究人类认知、知识等话题的当代最新成果以及时代精神的核心体现。探讨具身认知理论对传统认知理论、认识论以及知识观的解构与重建,进而在此基础上思考课程知识观的反思与重建等课题,既是审视当今认知理论发展对我国课程与教学理论建设的理论自觉,又是深入推进我国基础教育新课程改革“再出发”的实践诉求。 一、传统认知理论知识观的局限及其教育症结 传统认知理论延续笛卡儿主义(Cartesian)框架中身心二元论的理智传统,即一种“离身”特征的认识论,这种“离身”特征的认识论也成为了课堂教学深陷知识危机进而引发诸多教育症结的认识论、知识论根源。 (一)传统认知理论即“离身”特征的认识论 自笛卡儿(René Descartes)开启西方认识论哲学转向以降,基于主体与客体、身体与心灵以及心灵与世界等二元论认识论框架成为了18世纪以来西方“现代认识论”的基础。[1]在这一个二元论框架内,“精神和肉体是完全对立的。肉体的属性是广袤,肉体是被动的,而精神的属性是思维,精神是主动而自由的。两种实体绝对不同:精神绝对没有广袤,肉体不能思维。”[2]两类实体迥然相异,这两者中一个代表思维,而另一个诠释广延。心智代表着思维、理性、具有精神性、自我意识以及反省能力,并且有超越身体、摆脱身体依赖的能力。而后者代表脱离心智以及所栖息的世界之外的身体,成为了认识论框架内混乱、无序、非确定性、干扰、曲解以及差错的根源,不仅价值式微,更是消除的对象物。在约翰·杜威(John Dewey)看来,这是因为人性对确定性追求的信念以及对逃脱不确定性的潜意识使然,“通过思维人们似乎可以逃避不确定性的危险”,然而,由人类感官、身体网络所参与的“实践活动所涉及的乃是一些个别的和独特的情境而这些情境永不确切重复,因而对他们也不可能完全加以确定”。[3]其最终的认识论结果,正如杜威所言:“完全的确定性的寻求只能在纯认知(Pure Knowing)活动中才能实现。这就是我们最悠久的哲学传统的意见”。[3]显然,这一最悠久的哲学传统中,肉身、感官、身体、经验,与之栖息的生活世界以及人的行动、实践则成为了加以抑制、唾弃的卑微者。由此,人类对知识、真理的探寻同时意味着两件事情,一方面充分信任心智的主体作用,发挥其理性、思维等能力;另一方面则摒弃身体的参与、世界的在场、经验的内化以及实践的价值,唯有如此才得以保证心智对确定性、客观性知识的表征与映射。 这种最悠久的哲学传统意见也已成为认知科学研究的理智传统。传统认知理论有学者将之冠名为“标准认知理论”,[4]美国认知心理学家乔治·拉夫卡(George Lakoff)与马克·约翰逊(Mark Johnsen)教授称之为“第一代认知革命”。这一认知理论发生于20世纪50-60年代,其重要理念在于对行为主义心理学否认心智的狭隘观点进行全面清思,其核心信条在于提出:认知即内部心智视为对外界抽象的表征逻辑或计算过程。例如,信息加工理论将人类心智的信息加工过程与“计算机”相类比,强调心智认知即对符号、信息的接收、加工、存储、提取以及使用等整个计算过程。[5]联结主义深受大脑神经系统的启发建构出动态、活动的“人工神经网络”,这一神经网络“是由我们对于大脑的理解而提出来的一种信息处理办法”,[6]进而,联结主义将心智处理与运作理解成为分布式、非线性以及自组织特质的人工神经网络。概言之,以信息加工理论、联结主义为主要代表的传统认知理论,将认知简化为对外在世界、独立实体的内在表征为核心的信息处理、符号运算。“然而,以这两种认知理论为代表的传统认知主义将大脑的认知过程简化为大脑之中抽象的符号运算过程,身体仅是一个被动接纳、反映外界信息的刺激感受器、行为效应器、中枢神经系统等。其实质在于将感觉信息转换为神经冲动并传输给大脑,然后由大脑独自展开认知活动”。[7] 综上所述,“离身”特征的二元论知识哲学与传统认知理论,一方面,引发认识论框架内心智与身体的二元对立与分离,即“遗忘了身体”。知识、认知过程的展开不依赖身体作为器官层面的肉身、感觉乃至作为行动、实践层面的经验层面“身体”的参与,唯如此凭依心灵、心智的理性直观、纯粹沉思、察看才得以映现、表征实体与本质,逐而获得客观、真实、理性的知识。另一方面,引发心智与世界的二元对立与分离,即“遗忘了情境”。知识、认知的展开基于心智计算、内部表征为隐喻却忽视了心智与身体所栖息的鲜活、真实、复杂的生活世界。也就是说,在心智面前,世界乃是图像化、对象化的世界,而此时的世界成为了脱离真实、丰富的对象化、图像化的世界。 (二)传统认知理论知识观的局限及其教育症结 透视传统认知理论的“离身”特征,其内在的知识观预设在于:复杂、丰富的世界背后必然存在着独立实体、客观真理、永恒规律以及终极基础等知识形态。这一知识观的假设,认知心理学家朗西斯科·瓦雷拉(Francisco J.Varela)将之概括为“笛卡儿式的焦虑”,即“知识应该是关于一个独立的、预先给予的世界的,并且这样的知识应能在表征的精确性之中达到。当这种理想难以满足时,我们就回到我们自身来寻找一个内在的根基。”[5]同时,就这种将知识即表征的观点,诸位具身认知理论的研究学者都将其称之为表征主义知识观(Knowledge as Representationalism)。[5][8]这种知识观的内在旨趣与局限至少体现为:其一,客观主义取向的知识观。强调知识意味着独立于个人身体、感官与经验,摒除一切主体参与或关涉任何假设、价值观念,寻求心智对独立实体、客观真理不偏不倚的精确表征,即非个人性、公共性等知识旨趣。其二,普遍主义知识观。强调知识意味着是在变幻莫测的世界、自然中寻求永恒不变、超越时空且具有普遍、普适的共同规律、本质或实体,即情境无涉、普遍性等知识旨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