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现代传媒与社会记忆再生产

作 者:

作者简介:
丁华东,上海大学 图书情报档案系,上海 200444 丁华东(1969- ),上海大学图书情报档案系教授,博士生导师。

原文出处:
学术界

内容提要:

社会记忆传承、建构和控制的过程,也是社会记忆的再生产过程;现代传媒的发展增强了社会记忆再生产的力度,提高了社会记忆再生产产品的可视化,同时也在一定程度上改变着社会记忆再生产的性质。对现代传媒与社会记忆再生产进行分析,可以揭示当代社会记忆再生产的某些时代表现和时代特征。


期刊代号:G6
分类名称:新闻与传播
复印期号:2016 年 04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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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社会记忆是维护人类尊严、增强国家民族认同、巩固政治合法性、维护社会秩序的思想资源和精神力量,社会群体出于各自现实需要与利益诉求,都在自觉或不自觉地延续和传承社会记忆,让记忆“不断地卷入到非常不同的观念系统当中”,并不断地改变其“曾经拥有的形式和外表”,①反复呈现出来,这是社会记忆传承、建构和控制的过程,也是社会记忆的再生产过程。在这种反复呈现和再生产过程中,现代传媒不仅扮演着改变社会记忆“形式和外表”的角色,而且也扮演着将其纳入“不同观念系统中”进行表达和传播的角色,集改造者(生产者)、传播者、表达者(叙述者)于一身。现代传媒的发展增强了社会记忆再生产的力度、扩大了社会记忆再生产的途径和空间,提高了社会记忆再生产产品的可视化,同时也在一定程度上改变着社会记忆再生产的性质。对现代传媒与社会记忆再生产进行分析,可以看出当代社会记忆再生产的某些时代表现和时代特征。

       一、社会记忆再生产

       社会再生产是指生产过程的不断反复和经常更新,一般的理解都指向物质资料再生产和人口再生产两方面。随着认识的深化和运用的扩展,人们也将其广泛应用于精神文化和社会权力等领域,分析文化或权力等的反复生成与运作过程,如文化再生产、传统再生产、符号再生产、权力再生产、社会资本再生产等等。社会记忆再生产也是社会再生产的一个方面,其内涵包括两个方面:一是其反复性,即社会记忆的延续、传承是一个有目的、有意识反复进行记忆再现的行为或过程,具有再生产的性质,如孙德忠博士所言,是对历史信息进行反复编码、存储、提取、复活的过程;二是其加工性,即社会记忆再生产不同于物质再生产,不具备“初级产品”的生产性或生成性,如果说社会记忆的本源记忆(原初记忆)是“初级产品”,那么,这种初级产品是在社会活动中产生的,具有“自然形成”或在历史过程中形成的特点,其后的延续、传承、建构等则是对原初记忆的加工行为或复活过程,具有“再”生产特点。社会记忆的再生产,使“这些记忆不停地再现,通过它们,就像是通过一种连续的关系,我们的认同感得以终生长存”。②

       社会记忆再生产广泛地存在于我们的社会之中,与我们的一切生产和生活相关联。孙德忠指出,“社会记忆是一种极其广泛、几乎触目皆是的社会现象”,“对于人类认识的形成和积累、文化的传承和流变、社会的启蒙和控制、历史的横向伸延和纵向深入等等,都具有极其重要的推进机制和强化功能”。③因此,凡涉及社会记忆延续、传承、建构、重塑、复活、再现、控制、利用等行为都可视为社会记忆再生产活动,典型的有如史书编纂、文艺作品、历史教育、仪式重演、节日庆典、神话传说、口头传诵、传统延续、文化传播,乃至我们的知识学习等等。只是这些日常性活动在学者的眼中,大多采取了哈布瓦赫的记忆建构分析路线,缺少从记忆加工、传播的视角来论述,没有聚合、凝结成社会记忆再生产理论,因而也未能形成普遍性知识,但我们不能否认它们的社会记忆再生产性质。

       “如果记忆研究一定被认为是处理关于过去、现在与未来的关系研究,那么可以说,记忆是现在处理过去的方法。这种观点,在某种意义上,表达出记忆是一种社会机制的观点,它可以生产和再生产某种意义,而这种生产本身离不开社会情境及其过程”。④出于各种现实需要和利益诉求,人们总是在通过各种方式进行社会记忆的再生产。

       段春晖分析了民国时期孙中山社会记忆的生产路径,认为:孙中山作为“伟大的革命先行者”,本身就具有政治象征符号的重大功能和意义。国民党非常重视强化社会记忆中孙中山的政治价值和实践功用,不断通过规训化的仪式、独白式的话语和操纵性的政治动员等政治手段对孙中山社会记忆进行重构,在努力塑造至善至美权威形象的同时,强化了民众对国民党统治的认同,加深了民众对政治共同体的凝聚力,促进了国民党一党专制统治体系不断合法化和秩序化。⑤台湾“国立”清华大学蔡政良教授运用人类学的方法,对台湾都兰阿美人尚在进行中的传统领域恢复与争取运动过程进行考察,观察该部落内部的社会阶序文化特质如何与记忆结合,以再生产社会记忆来争取部落对于传统领域在政治上与经济上的主体性,既可以看作是社会记忆资本化过程的一个案例,也可以看作是社会记忆再生产过程的一个案例。⑥怀旧“几乎无时不在和无处不在”,它是一种有选择性的、意向性很强的、构造性的回忆,是我们以一种较为现实的方式重塑过去,以对当时情境、事态轮廓或参与人物的构想来弥补时间的流逝对生活细节的消损,通过主观的想象来重新经历当时的生活,重新唤起过去在现实生活中的活力。“即使过去是一去不复返的、已然不存在的,即使过去充满了苦难,但隔着无法消弭的时空距离遥望过去,过去仍然散发着不可思议的魅力。”赵静蓉将20世纪中后期以来的怀旧作为现代性视域下的重要社会文化事件加以分析,认为“不论是人们的日常生活理念,如对绿色食品的需求、服饰返古、家居装饰自然化、休闲娱乐田园化等,还是艺术家的艺术追求,如摄影界的‘黑白艺术’、音乐界的老歌翻唱、建筑界的‘老房子’系列、文学界的‘怀旧系列丛书’、影视界的历史剧创作等,甚至是科学界的考古热、民俗学神话学的复兴、出版业对冠以‘记忆’之名的杂志的商业炒作等等,这种种社会及艺术现象都证明了怀旧已不再局限于一个个体成长中的心路历程,而是生成为一种社会化的、全民性的集体事件,一个极其普遍的社会文化景观”。⑦

       美国小说家福克纳曾借其塑造的人物之口说:“过去从来都没有死去,它甚至并未成为过去”。⑧我们或多或少地生活在历史的记忆之中,那是因为我们在不断地生产和再生产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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