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问题的提出 “所有”是现代汉语常见的全称量化限定词,意为“全部;一切”,“着重指一定范围内某种事物的全部数量”,不受事物可否分类的限制。(吕叔湘1996:457/458)在逻辑学中,“所有”与“任何”等词一样,都是全称量词。在进行汉语全称量化研究时,Yang(2001)将“所有”视为一个限定性全称量化词(determiner universal quantifier),董秀芳(2002:221)认为“所有”是指代性形容词,曹秀玲(2005:19)将“所有”称为全称限定符,刘丹青(2008:543)将“所有”归入全称量化词(universal quantifier),董正存(2010)认为“所有”是叠加性周遍表达的统指类词汇形式。虽然术语各异,但是一般都认为,“所有”的语法属性是用来修饰名词或名词性短语的形容词,其语义内容是总括事物的数量。 本文尝试回答有关形容词“所有”形成的三个问题:第一,全称量化限定词“所有”是否来源于上古汉语所字结构“所+有”?董秀芳(2002:220-221)认为,“所有’本是指‘拥有的东西’,其中‘有’是一个动词,‘所’加在‘有’前,使其名词化。例如:凡邦国大小相维,王设其牧,制其职,各以其所能;制其贡,各以其所有。”龙国富(2004)、毛向樱(2011)也持有相同意见。后者更是明确指出,意为“所拥有的东西”的“所有”是其以后词汇化的来源。但是,名词化短语“所有”出现在主语和宾语位置上,而形容词“所有”出现在定语位置上。现有研究未能很好地解释“所有”句法位置改变的过程及原因。 第二,全称量化限定词“所有”获得“全部,一切”语义的原因是什么?董秀芳(2002:221)提及,“全部”的意思是由语境所额外赋予的。从语境中获得的“全部”的意思被融进了“所有”这个形式本身,“所有”最终粘合为一个指代性形容词,意为“整个、全部”。毛向樱(2011:161)认为“‘所有’发生词汇化的动因主要在语用动因,主要指语用推理和语境义的吸收”。现有研究尚未证明“所有”是否由于语用和语境动因获得周遍性特征,又是在何种语境之下获得全称统指功能。 第三,全称量化限定词“所有”形成的时间是什么?徐颂列(1989:107)认为,“大约在清朝建国后,‘所有’才逐渐发展成为表示一类中全部的词语。江蕃的《国朝汉学师承记·汪元亮》中就有‘所有著述,于疾作时,皆投诸火’句。”就目前可见语料来看,全称量化限定词“所有”的出现时间应当远在清朝之前。董秀芳(2002)举出的例子是:“死至命尽,所有财物,官爵俸禄,故在世间,不随人魂神去。”(三国吴支谦译《四愿经》)毛向樱(2011)明确指出,“魏晋南北朝,特别是唐代以后的佛经中,‘所有’这个短语的用法发生了改变”。“所有”的最早出现时间还需要探究。 本文探究全称量化限定词“所有”的形成是否与佛经翻译有关,经由佛经翻译导致的语言接触对“所有”的形成过程有何影响,“所有”是如何获得定语的句法位置,又是如何获得“全部,一切”这种全称量化语义特征的。 二 “所有”在历史文献中的使用 2.1 先秦文献中的“所有” 在北京大学CCL古代汉语语料库中,我们检索到“所+有”字段13542例。①“所有”在先秦至民国的中土文献中出现5884条,占43.45%;在佛教文献中出现7658条,占56.55%。佛经翻译在宋元时期已经式微,若是只统计“所+有”在上古、中古汉语(唐五代及唐五代以前)中使用情况的话,“所有”在中土文献出现的频率更低,仅仅412例,与佛教文献中“所有”的例句数量(7658例)之比约为1:19,差距悬殊。 先秦文献中“所有”字段出现次数极少,②仅发现了60余条,均为名词化短语,并未出现在全称量化限定词“所有”的语法化临界环境中。从句法上看,名词化短语“所有”倾向于出现在主语、动词(介词)宾语等位置上,也可以充当判断句的谓语,例如:
在上古汉语中,“所有”只能出现在定语中心语位置,受到定语的限定。例如:
从语义上看,名词化短语“所有”发生转指,提取了宾语,意为“所拥有的(东西)”。“所+有”的名词化用法沿用至今,保存在成语等凝固结构里,如“一无所有”“倾其所有”等。但是,量化词“所有”并非上古时期名词化短语“所+有”词汇化的结果,不可以简单地认为全称量化限定词“所有”来自于“所+V”名词化短语。 2.2 东汉《道行般若经》中的“所有” 从东汉佛经翻译开始后,“所有”的出现频率显著增加。我们在东汉的译经中就发现了“所有”的临界环境用例,早于之前学者所说的魏晋三国(董秀芳2002、毛向樱2011)。现以东汉支娄迦谶译《道行般若经》为例。在《道行般若经》中,“所+有”字段共出现84次,有24例“所有”出现在定语位置上,从数量角度对名词中心语进行限制。③其中,有15个“所有”的前面有范围限定成分,例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