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汇学的研究对象与新语的类型特点

作 者:
程荣 

作者简介:
程荣,女,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研究员,博士生导师,E-mail:chengr100@sina.com。

原文出处:
世界汉语教学

内容提要:

近几年新词语平均长度为3.28字,从音节韵律的视角可以看到新语在当代汉语中的强劲发展势头。语汇学的研究对象应当包括各类固定短语和半固定短语,并涵盖广泛应用于对外汉语教学的语块,需防止在语汇学分立时把“语”的范围限定过窄。新媒体时代产生的新语丰富多彩,汉外融合式、语模式、修辞式等新语类型,既体现传统构语方式的继承和发扬,更是传统与创新构语方式的结合,这些新语现象应当在语汇研究中受到充分重视。


期刊代号:H1
分类名称:语言文字学
复印期号:2016 年 03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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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词新语”中的“新语”一般是指新产生的固定短语和准固定短语。自改革开放以来,新词新语的增长态势迅猛,相关研究的著述和词典多见,但大多模糊处理新语与新词的界限。这跟汉语词与非词的划界问题始终未得解决有关,同时也反映出在新语研究方面的不足。据国家语言资源监测与研究中心有关新词语的调查统计数据(教育部语言文字信息管理司,2008-2014;侯敏、邹熠,2014),2008-2013年出现的三字以上的新词语在新词语总数中所占的比重为:

      

      表中数据显示,2008年至2013年间出现的三字以上的新词语已连续六年占比达到新词语总数的76%以上,平均长度为3.28字。虽然这些多字格结构的新词语未必能全部被认定为新语,但从词语长短上看,似语非词的情况是不少的。吕叔湘(1979:21)早就说过“一般人心目中的词是不太长不太复杂的语音语义单位”;刘丹青(1996)认为“对名词来说,典型词长(或称理想词长)是双音节”,“动词和动词性短语的基本界限在双音节内部,三音节和三音节以上单位将继续保持短语性、难以进入词的行列”;周荐(2014)认为“词和语最大的不同在于彼此词长的区别”。在新词语当中,超过双音节的三音节以上者居多,按音节长度判定为新语的可能性较大。从音节韵律的角度分析,至少可以看到新语在当前汉语发展中的一种强势。而其中有不少问题值得深入探究。

      研究新语,难以绕开学界多年争议的词与语、固定短语与自由短语的划界,而相关问题又跟近些年来由温端政(2005)倡导的“语词分立”的主张产生联系和纠结。例如:“泥饭碗”等,是词还是语?“未富先奢族”等能否划入固定短语或准固定短语的范围?“绿色食品”等名词性的新语能否进人温先生所划定的“语”的范围及其所界定的语典收条当中?在新出现的多字格的组配中,有相当一部分是处于词和语之间的中间状态的语言现象,或被视为词、固定短语、准固定短语,也有一些抑或被视为自由短语而被忽略。诸如这些跟新语相关的问题都是“语词分立”时需要考虑的,它们也是现代汉语辞书理性收条时必须直接面对的问题。

      目前全国科学技术名词审定委员会公布的《语言学名词》中已把“语汇学”和“词汇学”分立为两个条目,而汉语语汇学要实打实地建立起来,须在已有基础上有所创新并拓展,而非仅仅是从原有的词汇学中抽出一块升级另行单立。目前新语研究尚未受到应有的重视。本文拟探讨跟新语有关的语汇学的研究对象问题以及新语的类型特点。

      二、语汇学的研究对象

      汉语语汇学从词汇学中分立,有利于汉语词语研究的深入和推进。因此语汇学的研究对象不宜界定过窄,从广义上讲,应当包括除了词以外的各种类型的短语①;从狭义上讲,应当包括各类固定短语和半固定短语,其中涵盖一般所说的准固定语或类固定语以及广泛应用于对外汉语教学的语块②。类似的语言现象均应纳入语汇学的研究范围。“一个新学科的出现,支撑其站立起来的,是诸多软硬件条件。‘语汇学’若建立,这软硬件条件就是必须有属于自己的研究方法和研究对象,必须要形成自己独立的学科体系”。(周荐,2014)

      温端政(2005:10—15)在归纳“语”与词的异同点时说,“‘语’不是概念性而是叙述性的语言单位”,“概念性是词义的基本特征,而语义的基本特征则是它的叙述性”,如“居心叵测”“风马牛不相及”“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从语法功能上看”,“‘语’还具有‘词’所不具备的”“成句功能”,“多采取句子形式,有的相当于单句,有的相当于复句”,如“走马有个前蹄失,急水也有回头浪”“太公钓鱼,愿者上钩”。以上对于“语”的性质和特征的有些提法,难免令人产生一些疑点。

      2.1 “叙述性”对“语”的限定问题

      温先生认为,“语”从性质上来说“大于词”,具有“整体性”,这一点我们是赞同的。但对于“语”必须是“叙述性语言单位”的提法尚有不解之处:这样的限定,是否要把所有非叙述性的大于词且结构固定的语言单位,一律排除在外呢?像“绿色食品”“黄金搭档”“灰色收入”等是否都属于非叙述性的固定短语,不能视为“语”,而该归入“词”呢?回答应当是否定的。用语言实例验证,“语”是“叙述性”的这一提法显得不够周延。

      《现代汉语词典》(以下简称《现汉》)对动词“叙述”的解释是:“把事情的前后经过记录下来或说出来。”据此,对“叙述性语言单位”的理解似乎应当是那些谓词性的语言单位,诸如温先生所举叙述性的“吃一堑,长一智”等;但有些通常也被视为固定语的,像“绊脚石”“山珍海味”“鸡毛蒜皮”等按一般的理解就不具有叙述性。“叙述性”对“语”的这一限定,似乎也会把新词语中的“泥饭碗”“软环境”以及“绿色食品”“黄金搭档”“灰色收入”等体词性的多字格语言单位一律排除在“语”外。事实上,“绊脚石”等非叙述性的语言单位,通常是跟那些具有叙述性的语言单位一起,被业内专家解释或收入固定短语类的汉语辞书的。如:武占坤、王勤在《现代汉语词汇概要》(1983)对惯用语的论述中,举有名词性的“绊脚石”“墙头草”;王德春主编的《新惯用语词典》(1996)收录了“铁饭碗”“软任务”等,并注明是“名词性短语”;温端政主编的《中国惯用语大全》(2004)收录的“绊脚石”“避风港”“闭门羹”“地头蛇”“铁饭碗”“第三者”“第二职业”“地方粮票”等体词性惯用语,似乎也不带叙述性。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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