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代重农思想与《豳风图》的创作

作 者:

作者简介:
李杰荣,男,文学博士,广东第二师范学院中文系讲师,研究方向为古代文学与绘画研究。

原文出处:
农业考古

内容提要:

古代中国是一个以农业为本的国家,历来就有重农的思想传统。元代,蒙古族统一中国后,也制订了一系列的重农政策,并通过多种途径来进行宣教。《豳风·七月》因其“陈稼穑之艰难,叙农桑之节序”的诗义,在元代重农的历史背景下,成为元代画家热衷的题材,赵孟頫、塔失不花、陈琳等人均绘有《豳风图》。元代统治者借《豳风图》以传达重农、劝农、恤农的意志,并用以教育皇位继承人。元代《豳风图》的创作,一方面反映了元朝廷对农业的重视,另一方面也反映了对《豳风·七月》的解读和接受。


期刊代号:F7
分类名称:经济史
复印期号:2016 年 01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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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图分类号:K24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6-2335(2015)04-0062-07

      《豳风·七月》以时令为序叙述了农人一年间的耕织劳作情况。《诗序》言此诗乃周公遭变,故陈王业之艰难,朱熹《诗集传》亦言周公因成王未知稼穑之艰难,故陈后稷、后刘化之所由,使瞽聣朝夕讽诵以教之。中国自古以来就是一个农业国家,历代统治者视农业为王业之始,无不重视农事,因《豳风·七月》的这种解读早已深入人心,统治者借以传达重农、劝农、恤农的意志,此诗也因此成为建设王业的典型教材。

      古代绘画的一个重要功能是政教风化,《七月》因其政教意义,成为历代宫廷画家热衷的题材,绘制了多幅《豳风七月图》或《豳风图》,挂于宫室,日夕相对,以之为鉴戒。由宋入元后,在元代重农的背景之下,元代画家也继承了这一传统,创作了多幅《豳风图》。据文献记载,绘写过《豳风图》的画家就有赵孟頫、塔失不花、陈琳、盛懋、王振鹏、陈子奂等人,但存世至今的只有王振鹏和林子奂的作品,其余均已佚亡。

      一、元代重农政策的宣教

      蒙古族征战中原时,杀人毁屋,以致“里社为空”。人口的严重减耗,导致中原土地大量荒芜。蒙古族本是游牧民族,“其俗不待蚕而衣,不待耕而食”,不熟悉农业,亦不感兴趣,中使别迭等人甚至提出:“虽得汉人亦无所用,不若尽去之,使草木畅茂,以为牧地。”[1](P832)而且蒙古人把这种游牧的生产方式带进中原,把耕地变为牧场,还纵牛马啃食百姓田内的禾稼桑枣,对农业生产造成了严重的破坏。

      元世祖忽必烈统一中国后,认识到“帝中国当行中国之法”,全面推行汉法,不但学汉代统治者祭神农后稷,行“籍田”之仪,并首诏天下:“国以民为本,民以衣食为本,衣食以农桑为本。”[2](P2354)忽必烈抛弃了以前那种变农田为牧场的做法,雷厉风行地制订了一系列“重农”、“劝农”政策,以恢复和发展社会经济。首先是建立一套完整的由中央到地方的农业管理系统,充分体现了元代统治者以农业立国的指导思想。其次是退牧还耕,限制抑良为奴。再次是兴修水利,军民屯田。元朝采取的这些重农政策,使全国经济得到很大的恢复和发展,“家给人足”,“民庶晏然,年谷丰衍,朝野中外,号称治平。”[3](P559)

      元朝廷还通过多种途径来宣传重农、劝农政策,使百姓广为了解接受,亦令帝王接受重农思想的教育。首先是编撰农书,至元十年(1273),司农司奉敕编纂《农桑辑要》并颁布天下,此书也成为司农司派员到各地巡察,督促农桑,推广农业技术的主要依据。除官撰农书外,还有私撰的农书,如王祯《农书》、鲁明善《农桑衣食撮要》、苗好谦《栽桑图说》等等。在每年春耕开始时,地方官员下乡劝农,往往也会发布劝农诗文告以劝课农桑,元人马臻《田父词》有记:“龙钟田父住深村,桑柘冈头石路分。犹领儿孙到城市,向人听读劝农文。”[4](P276)像王恽、陆文圭、黄溍、唐元、郭应木、叶岘、王毅、朱子范等人,均有劝农诗文传世。

      除农书、劝农诗文之外,还有耕织图。耕织图,实际上是一种以图阐文的劝农文,把农业生产中的关键环节用图像的形式,并配以诗文歌谣,生动地描述出来。早在五代时就已出现耕织图,后周世宗留心稼穑,命画工刻木为耕夫、织妇、蚕女之状,置于禁中,召近臣观之。宋仁宗宝元年间,也令画工将农家耕织情况绘于延春阁壁上。南宋初年,於潜县令楼璹绘制《耕织图》,深为高宗赏识,并宣示后宫,一时朝野传诵。在元代,耕织图亦是一个重要宣教途径,程棨曾临摹楼璹《耕织图》,还被清朝皇室石刻,置于圆明园内。此外,杨叔谦也画过《农桑图》,赵孟頫据图作耕织诗。据赵孟頫《农桑图序》:“此图实臣源建意,令臣叔谦因大都风俗,随十有二月,分农桑为廿有四图,因其图像作廿有四诗,正《豳风》因时纪事之义。又俾翰林承旨臣阿怜怗木儿用畏吾儿文字译于左方,以便御览。”[5](P201)可知此图由大司徒源建议,杨叔谦据大都(今北京)风俗,依《豳风·七月》之十二月纪事,分别绘农耕、蚕织十二图,共廿四图,又由赵孟頫奉懿旨据图作诗廿四首,按十二月分咏农、桑之事,并由阿怜怗木儿用畏吾儿文翻译于左方。延祐五年(1318)四月廿七日,《农桑图》由集贤大学士臣邦宁、大司徒臣源进呈,获元仁宗爱育黎拔力八达的嘉赏,人赐文绮一段、绢一段,又再命赵孟頫撰序叙其端。元帝嘉赏《农桑图》的创作者,正因为此图可表现出元朝廷的以农为本的思想,此乃自古帝王为治之道也。

      元代虽然是一个民族文化交流融合的时代,但在当时,蒙古族本来是没有自己的文字的,只是自元太祖忽必烈以来,借用畏吾字以通文檄,元代诸帝多不习汉文,即使大臣中习汉文的也很少,所以杨叔谦绘《农桑图》进献,赵孟頫奉懿旨撰诗,还需阿怜怗木儿用畏吾儿文翻译于农桑图左方,赵孟頫的《耕织图诗》则另卷装裱。图画形象直观,不但能代替抽象的说教,还能消除文字的隔阂,有利于士大夫向帝王表达其政治意愿及思想。在元代重农、劝农的历史背景下,《豳风·七月》因其“陈稼穑之艰难,叙农桑之节序”的诗义,也就成为元代画家所热衷的题材。

      二、赵孟頫《豳风图》

      赵孟頫文学艺术造诣极高,是当时书坛画坛的领袖,陶宗仪称其“公之翰墨,为国朝第一”。赵孟頫在元仁宗为太子时即常伴其左右,太子登基后又升为正奉大夫,到延祐三年,官拜从一品的翰林学士承旨、荣禄大夫。赵孟頫在仁宗朝时供职于翰林兼国史院和集贤院,作为御用文人之外,有时也会奉旨参与宫廷的书画艺术活动,如《秘书监志》卷六记:延祐三年(1316)三月二十一日,“奉圣旨,秘书监里有的书画,无签贴的教赵子昂都写了者么道。”[6](P104)赵孟頫《农桑图序》也记其受皇命绘《豳风七月图》一事:“钦惟皇上以至仁之资,躬无为之治,异宝珠玉锦绣之物,不至于前,维以贤士丰年为上瑞,尝命作《七月图》以赐东宫,又屡降旨,设劝农之官居。其于王业之艰难,盖以深知所本矣,何待远引《诗》、《书》以裨圣明!”[5](P201)《豳风·七月》及其诗意图,其意旨在前面已介绍清楚,而元仁宗授命赵孟頫作图以赐东宫,是为教育其继承人英宗,即延祐三年十二月被立为皇太子的硕德八剌,令其早知王业之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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