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B83~0;G40~014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2095~0012(2015)05~0084~06 作为一位美学家,能有如此关注最广大民众日常审美生活现实的炽热情怀,且能如此敏锐地觉察到其中的危机,并提出深谋远虑的解决方案——尤其是审美教育的解决策略,席勒应是西方美学史上极不多见的、灿若晨星般的思想巨子。 一、在席勒美育思想中弥漫性地存在的“时间性”话语 自“时间性”来审视并叙述席勒的美育与美学思想是一个久违且内在的视角,这一视角并不出自于把席勒的美育思想作为一个既有的材料,来进行合乎学理的分析与阐释,而是出自于在席勒《审美教育书简》之中“弥漫性”地存在着的“时间性”话语。在西方美学史上,对席勒的这一时间性美学或美育思想进行关注的莫过于黑格尔。黑格尔在《美学》中曾简洁地总结席勒的美学思想,他说:“有时间性的人有两种方式可以和有理念性的人合而为一,一种方式是由代表道德、法律和理智之类种族共同性的国家把个性否定掉;另一种方式是由个人把自己提升到他的种族,就是由有时间性的人提升到有理念性的人。理性要求统一,要求种族共同性;自然要求杂多,要求个性,人须同时服从这两种法令权威。”[1]但是黑格尔无时间性的理念美学并没有汲取席勒这一思想中的精华。 这一“时间性”话语既关乎个体的审美活动作为一种内时间意识的构成,又关乎这一审美活动作为价值与意义实现的时间性之绽出性或者兴发性的存在。上述两个水乳交融般的时间性话语其实正是审美活动之中时间性维度的两个侧面或者两种基本的可能性,其一是审美活动的价值仅仅体现为一个持续的、流畅的愉悦过程,其二是审美价值或者意义的寻求与实现才是这一时间性过程的根本动力。 自席勒美育思想的整体而言,审美价值作为一种鲜活的动力正是来自于感性冲动与理性冲动之间的对立,是这种对立与撕扯彰显了包括审美冲动在内的游戏冲动的价值与意义,而感性冲动与理性冲动原本的、自明性的呈现方式正是体现了“时间性”话语的“弥漫性”。自感性冲动而言,在时间性上的体现是迫于眼前与现成的变动不居;自理性冲动而言,在时间性上的体现则是永恒的不变动——即无时间性;只有游戏冲动能够把两者及其时间性特征完善地融合起来,其中尤以审美活动为甚,因而,这正是席勒美学与美育思想之中时间性问题的原本的根源所在,也是席勒美学思想对西方美学史所做出的伟大贡献所在,这一贡献就在于席勒第一次清晰地把审美活动的价值及其呈现状态坦露为时间性视野。这一伟大贡献决定了西方美学史开始由在绝对主观与绝对客观之间来回摇摆向主客不分离的存在论或者人生论美学观的转折。 正是“时间性话语”恰如其分且如其所是的加入,才使得席勒美学虽则不像其他学院派的美学家的著述那样概念清晰、思维系统严密、论辩滴水不漏,却显得可爱、生动、鲜活、亲近,这并不是单纯的文风或者文体因素使然,而是因为席勒的美育与美学思想彻底地贯彻了主客不分离的描述审美活动的基本原则,并因而保持了审美活动构成的完整性,因而也就解决了美学研究对象——审美活动构成的完整性,所以,席勒的美育思想与美学思想在西方美学史之中显得卓尔不群,完全可以说,他开启了一个新的美学时代。 就席勒美学思想整体而言,他一再声称自己的美学思想继承于康德,而且在《审美教育书简》之中的第1封信中就表达对康德思想的忠诚,他说:“诚然,我不愿向您隐瞒,下边的看法大多是以康德的原则为依据,但是,在研究过程中,如果使您联想到任何另外的哲学学派,请您把这归之于我的无能,不要归诸康德的原则。”[2]10不仅如此,从《审美教育书简》一书来看,席勒所讲的审美教育只是以艺术作品为对象的审美教育,这与康德的思想确无二致。但是,席勒美学在康德基础上的创造同样是极为辉煌的,而且我认为从对美学学科贡献角度来看,可以说,席勒远远把康德抛在了身后,尤其是席勒在《审美教育书简》之中完全突破了以往美学在主客之间来回剧烈摇摆的倾向,他直接把“游戏活动”、“审美活动”视为美学研究与美育理论研究的唯一的、也是最高的出发点,并把这一逻辑始终保持在自己的视域之内。 康德在《判断力批判》之中,当他说起“审美超功利”的时候,很显然,这是一个全称判断,而且是一个过于张扬主体性,往往会导致审美活动无法保全的、教条式的判断,或者说,康德美学是一种只适用于艺术作品、只适用于视觉与听觉的美学,当然,仅仅凭这一点,康德美学就已经能够成为现代意义上美学学科的创始与伟大开端。那么,康德美学之所以是过于高扬主体性的美学,就是因为他只是认为美感仅仅与主体有关,审美主体对审美对象就可以任意处置,而没有意识到在一个已经完成的审美活动之中,审美主体是始终指向审美对象的,美感之所以能够被开启乃至延续,就是因为其奠基于对审美对象的始终指向之上。其中,极为典型的案例就是康德把一个简单到极点的对玫瑰花的审美活动,肢解为只有眼睛看到其形状之美好微妙才是静观的、观照式的、漠然的审美,而如果鼻子同时闻到其沁人肺腑之香则不是审美,事实上,在一个已经完成的对玫瑰花的审美活动之中,视觉与嗅觉是同时“始终—指向”玫瑰花的,如果要保持审美活动的完整性,就必须坦然地、不加任何偏见地描述在这一审美活动整体之中所出现的任何因素。可见,在康德美学中,最为关键的缺失在于没有把审美活动之中的“时间性”作为基本事实加以对待,那就是,既没有在审美价值上保持审美活动的完整性——即没有把审美活动理解为受审美价值与意义推动而开启并持续兴发着的“过程”或者“事件”,而且在这一“过程”之中,审美主体是始终指向审美对象的;也没有把审美活动理解为只有奠基在审美对象之上才会形成的内时间意识。这一切,都是因为康德太抬举审美主体了,太蔑视审美对象了,以至于把主客之间的关系处置成了“主奴”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