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古代环境美学总是借助人与生存环境间的审美活动以促使“人”融于天地化育之中,致使人的生存活动诗意化,以沁润心灵,建构圆融与完美的人生。在中国古代环境美学看来,天人原本是一体、合一的。所谓“天”,即“人”之外的自然万物。中国古代环境美学思想认为,“人”本身与“天”是共生一类的,自然万物与“人”一样,是有生命的,与“人”是一类的、相同的、一体的,因而,“人”与自然万物具有同类性、同构性、相依性、相存性和同一性。这种同类同构、并生为一、相依相存性,应该是“人”与万物自然的一种“本性”。据此,中国古代环境美学认为,“人”与自然万物同质同类,是自然万物的一部分。由此出发,就“人”与自然环境的关系而言,不管是“人”的自我意识还是身体,都处于自然环境之中并在其中从事种种活动;“人”与自然环境是相存相依、相亲相和的,“人”不是自然环境的主宰者,不能以“人”为中心;“人”在与自然环境的互动中感知环境、体验环境、建构“人”与自然环境的新的构成态,并形成一个动态的、发展的、流动的连续体。因此,自然环境是一个流动的、变易的、复杂的多元混合体,而不是由简单、单纯的原生自然物组成。即如当代美国环境美学家阿诺德·柏林特所指出的,环境自然是“人”与“物”的构成,是“一系列感官意识的混合”,是“由一系列体验构成的体验链”,①是构成流与体验流。因此,“人”与自然环境之间是互动互助、互亲互近的,是互为中心、互为主体的关系,作为生活在自然环境之中的“人”,必然,并且应该对自然环境有所关照,有所作为,而自然环境也必然对此有所感应,有所回馈与回报。换言之,即处于感受的“混合”“构成流”与“体验链”中的自然环境,从来就不是一个与人相分离的外在的环绕之物,而是与人一类并生、一体合一、相依相存、浑然整然的生命体。因此,中国古代环境美学总是把处理好“人”与自然环境的关系问题,解决好人的生存环境,优化人的生存环境,把构建和谐融洽、圆润祥和的生存环境作为最高审美之维。在中国古代环境美学看来,重生、乐生,体征生生,解决人与自然环境、社会环境的问题,保持人与自然间的和谐关系,以保障熔铸光明的人生和还原自由任运的生命状态,视宇宙自然环境为可居可游的心灵家园,以圆融无碍之心于“天人”交相构成、人与自然环境和谐相处中体悟天地大化生生之意乃是人生命活动与审美活动的最高宗旨②。 在中国传统环境美学思想中,处处体现着这种“天人”交相构成的审美意识。可以说,作为传统环境美学的基本范畴,“阴阳”、“太极”既是中国传统环境美学思想构建“天”与“人”之间关系的重要基元,又是其核心思想构成,并影响到传统环境美学思想的民族特色与本土特色。“阴阳”,即“阴阳”二气的氤氲聚合、上下升降、清浊刚柔、化化不已,被用以说明“天”与“人”之间的相互依存、相互对待、相互感应、相互构成的互利共生的存在关系。在中国传统环境美学思想看来,宇宙万物是以“阴阳”之“气”为生命内核,人与自然万物间也由于生命之气的作用而互通共感,并由此而呈现为“太极”场,即一种生态场的建构。正由于此,从“阴阳”、“太极”等审美范畴与其中所蕴藉的传统环境美学思想入手研究中国环境美学之生命意识与心物感应化生构成的审美意识,对准确把握中国环境美学思想的核心内涵有着极为重要的意义。 中国环境美学中的“天人”交相构成意识与其“阴阳”二气交感化生论以及生命意识相关。作为中国环境美学的基元与要素,“阴阳”,或谓“阴阳”二气,是有关宇宙万物化生化合、聚合生成、交感不息、生生不已的生命动力因子的具象化、物态化表征。在中国环境美学看来,“阴阳”二气间相互依存、交相感应,同时,又相互对立、相反相成。“阴阳”二气氤氲流转则表征着天地间大化运行的殊相万有内核交相对应、交相对待的互动生化特质。所谓“万物负阴而抱阳”。应该说,“阴”与“阳”就是指天地间化生万物的生命元,也即“阴气”和“阳气”。中国环境美学认为,宇宙天地间是通过“阴阳”二气聚合氤氲、化生化合,从而构成自然万物的。即如《周易·系辞下》所指出的:“天地絪緼,万物化醇;男女媾精,万物化生。”对此,孔颖达疏云:“万物感之,变化而精醇也。”③对此,陈康祺在《郎潜纪闻》中解释说:“夫天地氤氲,万物化醇,非地之能自生也;男女媾精,万物化生,非女之能自生也。”“天地氤氲,万物化醇”中所谓的“氤氲”,即氤氲之气,为宇宙自然生成的原初生命要素。既然“气”为天地宇宙生成的生命要素与生命运动的动力因子,“气”化生万物,所以说,“阴阳”又指“天地”,故而《周易·序卦》说:“有天地,然后万物生焉。”“天地”来自于“阴阳”二气的氤氲化合,也即“乾坤”二卦的变化,“阴阳”二气的生化氤氲生成宇宙世界间万事万物的种种形态。“气”之所以氤氲流转,在于其涵“阴”涵“阳”,“阴阳”相互作用,促成宇宙自然的运行转动。在中国环境美学思想看来,这种气化流转形态的呈现就是“阴阳”气化生物。这种气化生物的流程也就是《周易》所谓的“天地氤氲,万物化醇”。天地自然、万事万物,包括“人”在内,都是气化氤氲、流转感应所生成的,都经由“阴气”与“阳气”相合,男女媾精而成。生命由“阴阳”之气原始,由此激荡,由此而循环往复,周而复始,生生不息。《周易》明确提出,生命起源于“气”。这个“气”是宇宙天地、自然万物间生命流的动力所在。而所谓“化醇”就是变化而精醇。天地是氤氲之气的交感而生成的。因此,氤氲之气是天地之元,万物皆化源于此。天为阳,地为阴,天地交感,阴阳激荡,则呈现为氤氲之态。之所以说“天地氤氲”,旨在突出“氤氲”的构成态势本始于宇宙气化,为“气化”的生动呈现,也是天地宇宙间生命流的生动呈现。《黄帝内经·素问》说:“人以天地之气生,四时之法成。”④又说:“天地合气,命之曰人。”⑤就是进一步强调“气”是生命的基元,是“人”之根本。《周易》认为宇宙间万事万物都是由“阴阳”二气相互作用而生成的,这就叫“阴阳”“气化”。《周易》用一太极高度浓缩了这一“阴阳”“气化”的流程,形象生动地表明,宇宙万物间的生命运动都是由“阴阳”二气相互作用而致,“自然之道、人事之理、生命之则,都是阴阳互补互动”⑥,所以说,“一阴一阳之谓道”。就是说“阴阳”是万事万物的化生化合之“道”。人是自然天地“生生”化育之物。“生生”乃是“阴阳”二气氤氲转换与构成宇宙间自然万物的韵律性的呈现。“阴阳”二气氤氲聚合,化育、生成万物,创生生命,丰富生命与充实生命,并且使生命共同体趋于“和”的动态的、韵律性的生意流转轨迹。《淮南子·泰族训》说得好:“天地所包,阴阳所呕,雨露所濡,化生万物。”⑦作为生命的存在活力,作为生命共同体之源,天地之“气”化生化育着包括“人”在内的自然万物,濡化着其生命节律,张扬着其“生生不已”的生命精神,彰显着生命的魅力。在中国古代环境美学思想中,“阴阳”之“气”总是表征着一种生命精神,而这种生命精神又激活了“天人”之间,即“人”与自然间的生态关系以及生命的互动、转化,从而使“人”走进生态审美的至高境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