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学研究的世界视野与中国实践

——美学家汝信访谈

作 者:
金雅 

作者简介:

原文出处:
文艺报

内容提要:


期刊代号:B7
分类名称:美学
复印期号:2015 年 10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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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战士到学者

       金雅:您在哲学、美学等领域做了大量重要而富有成效的学术研究和组织领导工作,引领推动了我国哲学、美学事业的发展,同时还热心帮助扶掖了一批后学。请问您是怎样走上学术研究道路的?

       汝信:我童年和青少年时期是在战乱中度过的,抗战胜利后考入上海圣约翰大学,主修政治学,副修经济学。后来从事哲学和美学研究工作完全是半路出家,在大学期间没有系统地学过。当时,徐怀启教授讲的“哲学与宗教”课程,就是我所受的惟一正规的哲学训练了。因为参加地下党领导的读书会和学生运动,开始接触马克思主义,读了一些哲学普及读物,但从来没有想过会去做专门的哲学和美学研究工作,以后怎么会走上这条路,或许是出于所谓“历史的误会”吧。

       金雅:能否具体谈谈这个“历史的误会”?

       汝信:1950年冬,我参加中国人民志愿军赴朝作战,在冰天雪地里正好赶上了第二次战役,然后又南下参加了第五次战役,从长津湖一直前进到三八线。在艰苦的行军和敌机轰炸中几乎把随身用品丢了个精光,成了彻底的“无产者”,战役结束转移到后方,却意外地发现,出发前轻装留下的物品中还保存着一本俄文的《车尔尼雪夫斯基选集》,它是我出国途经沈阳时在国际书店买的,这本书就成为我当时在朝鲜战场用来提高俄语水平的惟一工具。这样,由于偶然的机会,我开始接触到西方哲学和美学。当时,我学俄语不久,要读懂车尔尼雪夫斯基的著作,其困难是可想而知的。在防空洞里微弱的烛光下,我逐字逐句地啃,翻来覆去地琢磨车尔尼雪夫斯基原文的意思,有的简直是猜。这样硬啃生吞的结果,不仅逐渐增加了我对这位“俄国的普罗米修斯”的理解并油然产生了崇敬之情,而且越来越使我对哲学和美学产生了兴趣。

       金雅:您这个经历很传奇。您们那一代人,从战士到将军的可能不止一个两个,但成为成就突出的学者的恐怕不多吧。您能否谈谈是如何开始专业的美学研究工作的?

       汝信:1955年,我从朝鲜回到北京,转业到中国科学院干部培养部工作,开始比较系统地了解马克思主义哲学。当时,党发出向科学进军的号召,我也萌发了想从事科学研究工作的强烈愿望。凭着年轻人的勇气,我利用业余时间开始搞研究和翻译工作。抱着试一试的心情,我写了《车尔尼雪夫斯基的社会政治观点》一文寄给《文史哲》杂志,这篇习作居然承蒙采用,这就增强了我研究哲学的信心。为了提高自己的理论水平,1956年我决定离职投考副博士研究生。按过去在大学里所学专业,我本来打算投考经济学研究所的政治经济学专业,但有鉴于列宁所说“不钻研和不理解黑格尔的全部逻辑学,就不能完全理解马克思的《资本论》”,觉得还是应该先学习掌握辩证的方法,因此下决心到哲学研究所跟贺麟教授学习黑格尔哲学。贺麟先生收下了我这个哲学根基很差的学生,要我系统地从头补课,阅读从古希腊到近代的西方哲学史上的重要原著,当然更着重指导我读黑格尔的一些主要著作,特别是《精神现象学》《小逻辑》和《美学》。贺麟先生治学主张广泛地阅读和重点精读相结合,如《精神现象学》的著名的序言由他逐字逐句向我们讲解,使我得益颇多。在他的指导下,我写了《论车尔尼雪夫斯基对黑格尔美学的批判》一文,于1958年发表于《哲学研究》杂志,这是我的第一篇研究黑格尔哲学和西方美学史的论文,以后我对西方哲学和美学的研究就是从此开始的。

       西方资源与世界视野

       金雅:20世纪下半叶以来,您在美学特别是西方美学引进和研究领域做了大量开拓性工作,出版了包括《黑格尔范畴论批判》《西方美学史论丛》《西方美学史论丛续编》《西方的哲学与美学》《美的找寻》《论西方美学与艺术》等著作,主编《西方美学史》(四卷)、《外国美学》集刊(1-16期)等,并在《哲学研究》《人民日报》《文艺报》《新建设》《文史哲》《外国美学》等发表了《柏拉图的美学思想》《黑格尔的悲剧论》《柏克美学思想述评》《论车尔尼雪夫斯基对黑格尔美学的批判》《论尼采悲剧理论的起源》等一批专题论文。请问你为何选择西方美学作为自己的主要领域?

       汝信:这首先与我研究生学习期间的经历有关。我的导师贺鳞学贯中西,早年是现代新儒家的早期代表人物之一,后集中精力于西方哲学,对黑格尔、斯宾诺莎、怀特海等西方近现代哲学家都有深入的研究。而我的学术起步和学术兴趣就是在贺鳞先生指导下从研究黑格尔和车尔尼雪夫斯基开始的。1958年,我结束了研究生的学习,留在哲学所西方哲学史组工作,这时我已经深深地陷入西方哲学史的学习和研究。从原来重点关注的黑格尔和车尔尼雪夫斯基,扩展到古希腊的赫拉克利特、柏拉图,以及柏克、尼采、别林斯基、克尔凯郭尔、杜威等。那时,除了朱光潜、宗白华两位学术界老前辈外,国内研究西方美学史的人不多,还缺乏足够的资料和参考书。在相当困难的条件下,我陆续写了一些论述西方美学家的文章,得到朱光潜先生和宗白华先生的热情指教和鼓励,后来把这些文童编成《西方美学史论丛》和《论丛续编》两本论文集。同时,我也关注西方美学和马克思主义哲学的渊源,特别是辩证法、历史观、实践论等思想的运用。我认为,研究西方美学不能离开马克思主义的基本立场,应该是在批判地吸收和继承对方的一切积极因素的基础上,扬弃对方,使自己丰富和发展起来并超越对方。

       金雅:您的《西方美学史论丛》与朱光潜的《西方美学史》都出版于1963年,作为从现代学科意义上系统研究西方美学的重要著作影响深远。您主编的四卷本《西方美学史》则历时9年,汇聚了全国西方美学研究的诸多名家共同攻关,推进了西方美学史研究的深化与发展。《美的找寻》则以观览世界著名文化遗址、博物馆、美术展、艺术表演等为具体话题,深入浅出地论析了审美、艺术、人类实践之间的关系,是既有深度又具可读性的美学散记。而您的《柏拉图的美学思想》《黑格尔的悲剧论》《论尼采悲剧理论的起源》等文,材料翔实,文风朴实,尤其是有理有据以理服人的论析风格,令人印象深刻。请问您自己比较喜欢的是哪部著作或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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