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1990年代至今,生态美学已经成为我国当代美学研究中的重要生力军,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绩。但是,生态美学的合法性至今仍是一个悬而未决的问题。生态美学是建立在“生态的即审美的”假设的基础之上的,但是生态与审美毕竟分属于两个学科,“生态的”,在何种程度上是“审美的”,即生态审美如何可能,仍是一个需要探讨的问题。 生态美学的诞生,是随着生态危机的出现而出现的。20世纪中期以来,随着全球工业现代化进程的加快,生态问题日益突出,温室效应、全球变暖、生物种类减少、农药过度使用、土壤沙化、资源枯竭等等,使人类的生存和发展面临严峻的挑战。在此背景下,生态学迅速为人们所接受,并被广泛运用于各个学科,生态美学便是其中之一。 作为西方生态美学开山之作,奥尔多·利奥波德(Aldo Leopold)1948出版的《沙乡年鉴》(A Sand County Almanac),就是呼吁开展生态环境保护的产物,它也因此被后世尊称为“自然保护运动的圣经”。在这部著作中,利奥波德借用生态学的“共同体”概念并对之进行了扩容,把土壤、水、植物和动物等纳入共同体之中,创立“土地伦理学”。伦理学原本只研究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他把土地纳入伦理学,意味着土地不再是人征服和奴役的对象,而应作为共同体中的一员,得到应有的尊重。“它暗含着对每个成员的尊敬,也包括对这个共同体本身的尊敬”。[1]同时,在他看来,这一伦理学的真正建立,离不开美学的参与。因为,只有在与自然的接触中,转变人类的优先位置,培养出对土地的热爱,才能真正建立起土地伦理学。在结论中,他写道:“我不能想象,在没有对于土地的热爱、尊敬和赞美,以及高度认识它的价值的情况下,能有一种对于土地的伦理关系。”[2]可以看出,利奥波德的土地伦理包含着浓厚的美学关怀。但是,这里的美学并非传统的“风景”美学。在他看来,传统美学——“风景”美学是幼稚的,由这种美学观而建立起来的休闲旅游对生态环境带来了极大的破坏。“大概是因为美学上不成熟的标签,把‘风景’的定义局限在湖泊和松树上了”。[3]因此,他提出“发展休闲,并不是把道路修建到美丽的乡下的工作,而是要把感知能力修建到尚不美丽的人类思想中的工作”。[4]真正的美学应该是建立在生态学基础上的美学,这一美学包含着对大自然的尊敬和热爱。他的这一思想深刻影响了西方当代生态美学思想研究,生态成为审美的重要内容和内在价值。比如,当代生态美学家高博斯特在深入论述风景美学与生态美学差异的基础上,把生态作为其内在的基础和依据。他说:“在生态美学中,娱乐是第二位的,它的前提是了解这个景观,并知道它在生态上是‘符合要求的’”。[5] 在中国,生态美学也与环境保护密切相关,并且生态学也成为生态美学的重要理论基础。1994年,李欣复在《南京社会科学》第12期上发表《论生态美学》一文,提出建立生态美学的构想,并把它看作是环境保护的产物。他认为生态价值是人类的最高价值,“也是一切美的创造发展的根本出路”,所以它不但贯穿在美学观念方面,还体现在美学形式理论方面。“生态美学的形式理论是以生态价值为最高和唯一的标准,必须符合这一标准方能肯定某种形式有美的价值”。[6]2000年,徐恒醇出版国内第一本生态美学专著《生态美学》,创立了以生态美为核心范畴的生态美学体系。他说:“生态美学,是以生态价值观为取向对审美现象和规律的再认识,又是以人的生态过程和生态系统为对象的美学研究。”[7]生态美学的核心范畴生态美“是人与自然生态关系的产物,它是以人的生态过程和生态系统作为审美观照的对象”。[8]可以看出,不论他对生态美学的理解还是对生态美范畴的界定,都以生态学作为重要的理论根基。2001年,曾繁仁发表了《生态美学:后现代语境下崭新的生态存在论美学观》一文。他首先区分了狭义的与广义的生态美学,“狭义的生态美学着眼于人与自然环境的生态美学关系,提出特殊的生态美范畴。而广义的生态美学则包括人与自然、社会以及自身的生态审美关系,是一种符合生态规律的美学观”。他认为从生态美学诞生的时代背景以及美学的发展逻辑来看,不应作狭义的理解,而应该是后现代语境下出现的一种崭新的美学观念。虽然曾繁仁不赞同李欣复、徐恒醇等对生态美学作狭义的理解,但是将生态学作为生态美学的重要理论基础这一点上是一致的。比如,他说:“凡是符合系统整体性,有利于改善人的生态存在状态的事物就是美的,反之,则是丑的。”[9] 综上可知,中西方生态美学都明显受到了生态学的影响,把美学的理论基础都建立在了生态学之上。生态学成为生态美学理论建构的重要的原则,甚至成为审美的重要标准,但是,问题是,生态审美如何可能呢? 生态美学是生态学与美学的交叉而形成的学科,但是生态学与美学毕竟是两个不同性质的学科,生态能否能成为审美的前提,成为生态美学研究中一个众说纷纭的问题,也是“学界对生态美学研究的迷惘之处”。[10]有的学者明确提出对生态审美质疑,比如,叶知秋认为:“‘生态美学’成立的前提是:生态的,必须是美的。但生态的,并非必然是美的。”[11]在他看来,生态美学是不成立的。那么,生态的,是不是审美的,或者说如何成为审美的呢?为此学界进行了多种探索,大致可分为三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