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B244;J20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3882(2015)01-0084-07 墨梅艺术在宋元两代蔚为大观,其发展深受禅宗、道教、理学等学术思想和宗教文化的浸染。宋元易学也融入了这股艺术潮流,形成了“写梅循易”、“观梅悟易”的文艺思想,分别体现在创作和批评两个方面。 一、本于易学而发扬儒学 宋元墨梅艺术与易学的紧密联系是通过宋元易学的理学化特质构建的。宋元易学的主流是以理学释《易》,本易理而发扬儒学。墨梅艺术创作与批评受其浸染,实际上带有易学和理学的双重色彩。陈著《代跋汪文卿梅画词》说:“画,技也,意者有道焉”,“其自得之妙,虽汪君口心有不能自道者,况可与人道哉?”①意思是落实在纸面上的技法、对象都是实在的具体的,是“粗”的部分,其中所蕴含的“道”则是精妙难言的。从显著的“事”,体悟精微的“理”,理事不二,来源于宋人独特的解《易》精神。程颐《伊川易传》序曰:“至微者理也,至著者象也,体用一源,显微无间。”②此其解《易》的要旨,亦是宋元墨梅艺术的创作论和批评论的重要思想源泉。 首先,程颐所言“象”不仅指卦象,还泛指一切事物和现象,而“体”也不仅仅是易理,还是万事万物内部之深微原理和根源。墨梅艺术的第一要素是墨梅的形象,是映入视域的图象,是为“至著”者,亦即程颐所谓“用”。而墨梅形象背后所要传达的奥义,则是“至微”者,亦即所谓“体”。体用不分,理在事中,透过墨梅之象,可以体悟到义理所在。这与即事究理、格物致知的理学思维完全吻合。陈傅良(1137-1203)观杜大春墨梅之后,“因悟万事无支离法”③。马臻(1254-?)题《墨梅》诗说:“悠悠感物理,对此成太息。”④何中(1265-1332)《墨梅》:“于何幻素质,物性亦复然。”⑤程端学(1278-1334)《题史信父小梅》:“小梅物意无穷,寓我平生有足。”⑥等等。均是借墨梅艺术形象来体悟精微物理的表述。 其次,程颐所言“体”和“用”,又不止于哲学领域里的形而上命题,更赋予其伦理内涵,那就是将“体”理解为儒家的核心精神和价值,将“用”解释为道德行事。“体用一源,显微无间”是说二者互为一体,不可分离。宋伯仁《梅花喜神谱》(1238年成书)后序里说:“昔人谓一梅花具一乾坤,是又摆脱梅好而嗜理者。”⑦乾坤为易之门户,“一梅花具一乾坤”意思是说从梅可以悟见《易》理。但昔人所谓“理”,不唯是客观物理,而且具有另外一层含义,就是梅花代表了至高至上的品格德性,体现了儒家道德之本源。黄震《跋汪文卿画梅》说:“一元磅礴,不郁不发,穷崖沍寒,疏英摘索,此太极流行之端,而乾元之仁之初轩豁也。”⑧陈栎(1252-1334)《题梅庵图》说:“花耿冰雪面,实蕴乾坤仁。”⑨都将乾坤之道落到了“仁”字。“仁”无疑是最具儒家特色的价值观。梅是仁德的化身,写梅、观梅则是对于仁德的追索和赞仰。将《易》之本体收归到儒家的心性修养是宋元墨梅艺术所受易学之影响的根本线索,这一影响本于《易》而超越了《易》,带有鲜明的宋型文化特色。 二、宋元易学与墨梅艺术创作论 (一)由象数阴阳推究作梅神理 宋元易学对墨梅艺术的影响,首先体现在创作技法的指导上。墨梅创作的技法步骤以元人吴太素所作《松斋梅谱》(约1351年成书)论述最为详备。⑩吴自言“取诸家手诀及旧藏画卷,删繁补略辑为梅谱”(《松斋梅谱》卷一,第679页)(11),可见其书之作,实为一种墨梅技法的汇总。他说自己“尝读《易·系辞》”,知“伏羲作易,验阴阳消息两端而已”,类推到“梅之写法,必一俯一仰,此不易之理。运思而得其俯仰之趣者,合阴阳之道也。”(《松斋梅谱》卷二,第683页)表现出了十分强烈的以哲学意识指导艺术创作的自觉,这种意识正是《周易》所阐发的阴阳宇宙观。 《松斋梅谱》“逃禅论”一则,详细记载了墨梅创作的基本法度: 梅之有象,犹制器之尚色。花属阳,故象天;木属阴,故象地。而其数有五,此所以别奇偶而变化也。试枚举之。夫蒂者,花之所自出也,象以太极,故有一丁房者,花之所自彰也,象以三才,故有三点。萼者,花之所自分也,象以五行,故有五叶。须者,花之所自成也,象以七政,故有七须。谢者,花之所自究也,象以极数,故有九变。此花之所以皆阳而在数皆奇也。根者,梅之所自始也,象以二仪,故有二体。木者,梅之所自分也,象以四时,故有四向枝者,梅之所自成也,象以六位,故有六成。梢者,梅之所自备也,象以八卦,故有八结。树者,梅之所自全也,象以足数,故有十种。此木所以皆阴而其数皆偶也。(《松斋梅谱》卷一,第680页) 墨梅形象的基本组成,是梅花与梅树。二者一阳一阴,一天一地。而具体分解开来,画花有花蒂、花房、花萼、花须、花谢,分别对应天数一三五七九,梅树则有梅根、梅干、梅枝、梅梢、梅种,分别与地数二四六八十对应。而墨梅的花、枝、干所形成的纵横俯仰、向背开合则具有不同的象:有“至圆之象”、“载物之象”、“星辰之象”以及“草木之象”等等,皆因“因自然而成”。(《松斋梅谱》卷一,第680页)总结起来,《松斋梅谱》里的墨梅作法完全接受了《周易》的象数理论,并巨细无遗地找到其中的对应关系。《周易·系辞》里说“天数五,地数五,五位相得而各有合。……此所以成变化而行鬼神也。”《周易》所建立的数字系统正是建立在这十个数字上面,所以“引而伸之,触类而长之,天下之能事毕矣”。而墨梅的作法恰恰也可以用这十个数字来概括,同时配以相应的象,象数结合,严谨周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