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上古汉语第一人称代词的“形态”现象 殷商时代,第一人称代词有“我、余、朕”三个,它们语音有一定的联系,语法功能有一定的分工。陈梦家说:“卜辞的第一人称有‘我’‘余’,领格有‘朕’。‘余’和‘朕’通常为王的自称,凡有此二代词的卜辞通常(也有少数的例外)是王自卜的。‘余’可以是主格宾格而不能是领格,‘我’则可以兼为主宾领三格。如此,‘余’‘我’同为第一人称的主格宾格,‘朕’‘我’同为第一人称的领格,它们的分别何在?‘余’‘朕’都是时王的自称,所以是单数的,‘朕’就是‘我的’。卜辞‘我受年’相当于‘商受年’,‘我’是集合的名词,主格宾格之‘我’就是‘我们’。卜辞的‘受余又’和‘受我又’是不同的,前者是受王佑,后者是受商佑。领格之‘我’就是‘我们的’。”[1]96 这也就是说,这三者有“格位”和“数”的不同。“我”表多数,可作主语、宾语和定语;“余、朕”表单数,“余”可作主语、宾语,很少作定语,“朕”主要作定语,有时也作主语。 陈氏所言是对“我、余、朕”三者关系的具有代表性的概括,大体符合事实,但也不尽然。兹说明如下。 可作主语、定语、宾语,表多数。但表多数有时不十分严格。喻遂生撰有《甲骨文“我”有单数说》一文对此加以辨正[2]28。他举出了“我”和“余”同辞的例子: 癸酉卜,王贞,余勿祀我
,唯……用?(《合集》15496) 辛巳卜,王贞,余福酒,我御……三匚?十二月。(《合集》19814) ……王贞,余……
干示,……我佑?(《合集》20322) 喻遂生认为:“三句均为时王自卜祭祀之事。第一句‘我’后一字为建筑形,大约为祭祀的场所,句意为:‘余’勿祭祀于‘我’的家庙(?)。第二句意为:‘余’进行福祭、酒祭,‘我’御祭于匚乙、匚丙、匚丁三位先王。第三句意为:‘余’祭祀于祖宗的牌位,先王授予‘我’保佑。每句中的‘余’、‘我’应指称同一主体,特别是第二句,‘余’、‘我’均做主语,其数应该一致,亦即都是表单数的。” 喻遂生还注意到甲骨文中“我自飨”的用例: 惠王贞,我自飨,不其受年?受年?贞,王勿观?(《合集》40095) 喻遂生认为这一例是王自贞,“我自”就是我亲自,与“王自”为王亲自相同,“我”只能为单数。 “余”表示单数,作主语,这是“余”的主要用法。还可作宾语和兼语短语中的兼语,后者是陈梦家没有言及的。例如: 贞:
梦,呼余御
? 贞:王有梦,不唯呼余[御]
?(《合集》376) “余”还可作定语。例如: 乙丑卜,王贞:占娥子余子?(《合集》21067) 戊辰卜,王贞:妇鼠娩余子?(《合集》14115) 陈梦家说:“‘余’可以是主格宾格而不能是领格。”似过于绝对。但“余”作定语的例子的确非常少见。在甲骨文中第一人称代词单数作定语的主要是“朕”。 “朕”表示单数,主要用法是作定语。但“朕”也可以作主语,这也是陈梦家未言及的。例如: 戊寅卜:朕出今夕?(《合集》22478) □□卜,贞:朕载?(《合集》20337) 丁未卜,王:勿令师黍,朕御?(《合集》4243) 庚辰卜,王:朕斀羌,不葬?(《合集》525)[3]23-26 喻遂生甚至还举出了“朕”作宾语的用例和疑似用例: ……贞,方出,……朕佑?五月。(《合集》39907) Δ己卯卜,壳贞,邛方出,王自征,下上若,受我……(《合集》6098) Δ……伐邛方,帝受我佑?(《合集》6273) Δ戊午卜,方出,其受侯佑?(《合集》6719) 喻遂生说:“比较例意为,敌方出动了,商王或将领去征讨,神灵会授予我保佑吗?准此,‘……朕佑’当为‘受朕佑’之残,此为‘朕’做宾语,亦仅此一见。”此为比较肯定的“朕”作宾语的用例。再如: 辛巳卜,王,
弗受朕……佑?(《合集》8426) Δ我受邛方佑?贞,弗其受邛方佑?(《英》55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