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战区受降地究竟在何处

——芷江洽降与受降之辨析

作 者:

作者简介:
戚厚杰,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研究员,南京 210016; 卢彦名,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遇难同胞纪念馆馆员、博士,南京 210017

原文出处:
日本侵华史研究

内容提要:

根据档案的记述与亲历、亲见、亲闻的资料,1945年8月21至23日,日本派遣军总参谋副长今井武夫前往湖南芷江与中国军方接洽投降事宜,是为而后的南京受降进行的商谈、建立联络渠道的行为,是南京受降的序幕。芷江因洽降而闻名于世,完全不需要刻意地将芷江洽降地改称为受降地。


期刊代号:K4
分类名称:中国现代史
复印期号:2015 年 05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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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学术讨论(研究)的目的在于明事与辩理,基于的是客观与公正。本来,芷江洽降已是历史的定论,档案的记述①与亲历、亲见、亲闻的资料②都在,言之凿凿,事与理都是清楚的。但现在有人将史实很明确的芷江洽降说成“芷江受降”,③虽然是一字之差,却与史实相悖。为了使事理更加明晰,现据有关史料再加以辨析。

       一、芷江洽降是中国战区受降的序幕,并非受降地所在地

       要讨论洽降与受降的问题,首先要弄清什么是洽降。世界反法西斯战争的胜利,是经过无数主持正义、热爱和平人民多年鏖战得来的。牺牲巨大,胜利来之不易,受降不能马虎,要有章法。为了定规矩、制章法,投降与受降的双方就要相约见面会谈,以进行商谈、协调,达成规则,建立联络渠道,这就是洽降。这时战争的胜负已经定局,谈判当然是不能对等的,一切规则要按照胜利者(受降者)的意志来制定,受降者可以命令的方式规定投降者可以做什么,什么不能做。中国战区的芷江洽降与盟军马尼拉洽降都是这样实施的。为了便于了解,现列表将两处洽降进行对照(见表1)。

       根据表1,马尼拉与芷江两地洽降的模式与程序几乎是相同的。洽降就是投降者在正式的投降仪式举行之前,按照受降方的指令到某一个地方会面,正式表达投降的意愿。受降者在检验其身份证明书之后,令其交出投降地区兵力配置、战斗序列详细表册与地图,就投降的事宜进行商谈,互通对方电台呼号波长以方便通报受降的有关事宜,最后向投降方提出要求。参加的人员是国家元首或军事主官指定能代表双方的幕僚人员;地点为交通便利、便于联络的地方。

       由此看来,如果将受降比喻一出戏,洽降不过是这一出戏的序幕。戏曲开始后,一个小人物出场,交代故事的缘由,然后是主人公登场,进入正剧。也可将洽降比喻为一本书的引子。所谓引子是指写在一部书正文前面引入正题的话,类似于序、前言、凡例之类的东西。对于中国战区的受降,芷江洽降正是南京受降序幕、是引子。序幕表演者为今井武夫与萧毅肃,地点在芷江;芷江洽降是一本书的序,是前言或凡例,正文是1945年9月9日9时在南京中央军校开演的中国战区受降,主人公是何应钦与冈村宁次。

      

       二、在受降之前举行洽降,既是战争结束时必要程序,也是国际通例

       中国古代文献中,遣使请降之后以礼受降的记录比比皆是,这里不妨举几个例子。东汉时期,“(南单于)遣使乞降,许之。单于脱帽徒跣,对庞雄等拜,陈道死罪。于是赦之。”④“(焉耆王)元孟惧诛,逆遣使乞降,张朗径入焉耆受降而还。”⑤隋文帝开皇十八年讨伐高句丽,“至辽水,高丽亦困弊,遣使乞降。……帝许之,顿于怀远镇,受其降款。”⑥

       从宋代起,国家礼典中都有受降仪式。例如《宋史》记载:“太祖平蜀,孟昶降,诏有司约前代仪制为受降礼。”⑦到了明代,“洪武四年七月,蜀夏明升降表至京师,太祖命中书集议受降礼。”⑧清太宗皇太极南征,“朝鲜势益蹙,李倧以书数乞和。上许其出降。……庚午,朝鲜国王李倧率其子漼及群臣朝服出降于汉江东岸三田渡,献明所给敕印。”⑨

       世界近现代史上,洽降与受降是一种制度化的安排。典型的案例有普法战争期间的色当洽降与受降。1870年9月1日下午1时,身陷重围的法国皇帝拿破仑三世在色当要塞挂起了白旗,普军主帅赫尔穆特·冯·毛奇(Helmuth von Moltke)随即派遣布隆萨特·冯·舍伦多夫(Fritz Bronsart von Schellendorf)将军前往法军营中接洽,拿破仑三世告知其投降决定并派遣安德烈·瑞耶(A-C-V.Reille)将军前往普军司令部呈交请降信,毛奇代表普军大本营表示接受法国请降,并责成法国第五军团司令伊曼纽尔·德·温普芬(Emmanuel de Wimpffen)将军安排受降仪式。最终,9月2日凌晨6点,拿破仑三世来到普军营中会见德国首相俾斯麦和主帅毛奇,随后正式签署了停战协定。⑩

       洽降与受降不一定要分地进行,也不一定要更换代表,但洽降的步骤不可缺少。以1918年德国向协约国投降为例:11月6日,德国政府派出以国务卿马蒂亚斯·埃尔茨贝格(Matthias Erzberger)为首的代表团前往法国谈判停战事宜。谈判被安排在巴黎郊外的贡比涅森林雷道车站的一节火车车厢上。谈判期间,埃尔茨贝格向国内发出多份电报。11月10日,德军统帅兴登堡和新任德国首相艾伯特发回电报,指示立即在停战协定上签字。于是,1918年11月11日晨5时许,法军统帅福煦元帅代表协约国、埃尔茨贝格代表德国共同在那节车厢里签署了《协约国对德停战协定》,该协定的签订标志着第一次世界大战以同盟国的失败而告结束。(11)

       应该说明的是,第二次世界大战的洽降与受降不独发生在太平洋战场,在欧洲战场德意法西斯向盟军的投降也经历了洽降和受降两个阶段。德军向盟军投降过程是这样的:1945年5月5日至6日,德国第三帝国新任首相邓尼茨先后派冯·弗雷堡和约德尔元帅到设在法国兰斯的盟军总司令部谈判投降事宜。德国法西斯撇开苏军单独与盟军洽降,是离间盟军与苏军两者的关系的行为。艾森豪威尔将军识破其诡计,坚持只接受德军所有战线的全面投降,同时约见苏联军事代表团团长苏斯洛帕罗夫将军,告知德国人决定全面投降,并将德军的投降书给他看,请他通知莫斯科。斯大林获悉德军在兰斯向盟军投降的消息后,立即召开统帅部会议,指出:盟军单方面同邓尼茨达成协议,除了苏联代表外,苏联政府成员竟没有一人参加,说明德国没有向苏联投降,然而,苏联恰恰是受侵略之害最深、对胜利贡献最大的国家。此外,苏方还发现,兰斯投降书与此前三巨头会晤时草拟的文本内容有所出入。(12)因此,兰斯会议显然是不公正的,苏方不能同意。斯大林说:“对盟国在兰斯签字的协定,不能废除亦不能承认,必须把投降作为一次重大的历史事件来处理,不能在战胜国的境内,而只能在法西斯侵略的策源地柏林接受投降;不是单方面的投降,而必须由所有反法西斯同盟的最高统帅部接受投降。”随后,斯大林电告丘吉尔与艾森豪威尔。5月7日,斯大林打电话给在柏林前线的朱可夫说:“今天德国人在兰斯签署了无条件投降书。是苏联人民,而不是盟国,肩负了战争主要重担,因此,投降书应在反希特勒联盟所有各国的最高统帅部面前签署,而不能只在同盟军最高统帅部面前签署。”“不在柏林,不在法西斯侵略的中心签署投降书的这种作法,我是不同意的。我们已与同盟国商定,把在兰斯签署投降书一事只当作投降仪式的预演。明天德国最高统帅部的代表和盟军中国统帅部的代表要来柏林。苏军中国统帅部的代表由你担任。”(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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