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引言 用字习惯,又称用字方法,是指汉语中某一词选用哪一个或哪些汉字字形来表示的习惯。裘锡圭(1998)指出:“用字习惯从古到今有不少变化……如果某种已经被后人遗忘的古代用字方法,在某种或某些古书中(通常只是在古书的某一或某些篇章甚至语句中)还保存着,就会给读这些古书的人造成很难克服的困难。”因此,研究某一时代或某一批文献材料的用字习惯,是非常有必要的,也是非常有价值的。它能够提示某一时代汉字记录汉语的情况,不但能够帮助我们正确理解古书的内容,也能为研究汉字和汉语的发展历史提供证据。 很多学者对用字习惯进行过研究。裘锡圭(2013:242—246)专设一章讨论字形跟音义的错综关系,对传世古书中字与词的复杂对应关系进行了讨论。陈斯鹏(2011)对楚系简帛的用字习惯进行了深入的研究。周波(2012)对战国时代各系文字的用字习惯进行了对比研究,同时附带讨论了秦汉文字的用字习惯。田炜(2013)则对西周金文中字与词的对应关系进行了研究。由此可见,学术界对先秦古文字用字习惯的研究比较广泛和深入,但是对汉代文字用字习惯的关注则比较少。有鉴于此,我们拟对汉代简牍文字的用字习惯进行研究,思路是先分别具体研究某一批文献的用字习惯,然后在此基础上概括出汉代文字用字习惯的总体情况,本文是对张家山汉简用字习惯的研究。 张家山汉简时代为西汉吕后二年(前186年)或稍后,内容包括《历谱》、《二年律令》、《奏谳书》、《脉书》、《算数书》、《阖闾》、《引书》、遣策八种古文献资料,种类和数量都比较丰富。本文释文以张家山二四七号汉墓竹简整理小组(2006)和彭浩等(2007)为依据,并参考了时贤的一些论著(如刘钊2003;黄锦前2005;蔡万进2006;何有祖2006;周波2007;郭永秉2008等),为节省篇幅,一般不一一注明。 张家山汉简用字习惯总体上比较规范,体现了汉字记录汉语的准确性和稳定性。但有些词的用字情况比较复杂,有的词使用了古体字,有的词使用了一个甚至多个假借字,一个字形又可以表示多个词,字与词形成了复杂的对应关系,这是本文关注的重点。下面从字与词的对应关系、词与字的对应关系、字与词的双向对应关系三个方面来阐述张家山汉简的用字习惯。 2 字与词的对应关系 字与词的对应关系是以字为观察点,考察某一字形记录了语言里的哪个或哪些词,可以分为一字表示一个词、一字表示两个词或多个词两种情况。 2.1 一字表示一个词 2.1.1 用本字表示某词 裘锡圭(2013:175)说:“用来表示自己的本义或引申义的字,对假借来表示这一意义的字而言就是本字。从词的角度来看,把一个词作为本义或引申义来表示的字,对这个词的假借字而言就是这个词的本字。”某词使用的本字从形体上可以分为两种情况: 1)用字形体古今一致,即某词的用字形体古今没有发生变化。在张家山汉简中绝大多数的词使用本字来表示,如常见的“手”、“鼻”、“旦”、“坐”等,这与其他出土文献材料以及现代的用字情况相同。 2)用字形体古今不一致,即某词的用字形体古今发生了变化。造成古今不一致的原因有二:一是张家山汉简中使用了一些新产生的或前代就已存在的异体字;二是使用了一些古本字,这些字到现在已经被淘汰不用了。
②使用古本字表示某词。使用古本字表示某词分以下几种情况:a.有些所谓古本字是正字,如“褎”与“[袖]”。《说文·衣部》:“褎,袂也。从衣
声。袖,俗褎从由。”“褎”字今已不用,“袖”为当时的俗字。b.有些是更换形旁,到现在用字习惯上发生了变化,如“绔”与“[袴]”。《说文·糸部》:“绔,胫衣也。”“袴”字用例见于《礼记·内则》:“衣不帛襦袴。”《方言》卷四:“齐鲁之间谓之
,或谓之襱,关西谓之袴。”现在用“裤”字,用字与西汉初不同。类似的例子还有“
”与“[谳]”、“廄”与“[厩]”、“穤”与“[糯]”、“陝”与“[狭]”等。c.有的是更换声旁,形成古今字的关系,如“穉”与“[稚]”。《说文·禾部》:“穉,幼禾也。从禾屖声。”d.有的是加偏旁后起的形声字,是为了分担古本字的某些义项,形成一字分化,两个字形在其他文献中都被使用着,只是其中的一个字形在张家山汉简中没有用例,仍然构成一对一的关系,如“韦”与“[围]”。“韦”本义就是“围”,但典籍中多假借表示“皮韦”之{韦},为明本义加注“□”旁遂分化出“围”字。类似的例子还有“印”与“[抑]”、“卬”与“[仰]”、“段”与“[锻]”、“希”与“[稀]”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