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际汉语”:作为“国际性语言”的汉语如何发展

作 者:

作者简介:
(澳)洪历建,澳大利亚莫纳什大学。

原文出处:
华东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内容提要:

何为“国际汉语”?在全球化语境下对汉语本质重新考察,可以看到,“汉语”已经成为一个复数的概念,而不同国家、地区的汉语的总和就是“国际汉语”。世界各国的汉语是其所在国的文化资源,各国的汉语不仅存在语言上的差异,同时也存在文化上的差异。海外汉语和汉语教学首先涉及海外华人的语言权益问题。世界各国的汉语和汉语教学如何发展,自然首先应该由所在国政府和华人社区来决定。通过对“国际汉语”概念的讨论,以新的、全球化的观念替代传统观念,才能更好地理解和发展作为“国际性语言”的汉语。


期刊代号:H1
分类名称:语言文字学
复印期号:2015 年 04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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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嘉璐教授曾经提到,“中国对外汉语教学及对外汉语教学法研究需要一场革命”①。对此,笔者非常赞同。由于中国在国际政治、经济、贸易、文化和教育领域内的影响日益扩大,世界各国对中国的语言和文化愈加重视。数百年以来,汉语只是海外华人社区和少数汉学家和语言学生学习、使用的语言,而今开始出现了向更广泛的领域和人群扩散的势头。汉语的国际化进程,已经从历史上的缓慢的自发阶段,进入到今天急剧的自觉发展阶段(洪历建,2011)。如何界定汉语的国际化?如何看待汉语的历史发展?21世纪以来汉语和汉语教学在全球的发展面临什么样的问题?这些问题都是传统的对外汉语教学和研究所没有经历、无法回答的。因此,的确需要有新的理论、新的观念来帮助我们认识对外汉语教学所面临的问题,需要从战略发展的高度制定出全球化时代汉语国际化的路线图。遗憾的是,许嘉璐教授在以后的许多讲话中,并没有对此作进一步的解释。他所提到的“革命”到底指的是什么?笔者也没有看到其他学者对许嘉璐教授的这一观点有什么系统的、进一步的阐述。笔者认为,任何一场革命都应该从观念的革命开始。对外汉语教学既然需要一场“革命”,那么,这场“革命”应该首先从建立一套适应全球化时代国际汉语发展和全球汉语教学的新观念、新概念、新理论开始。笔者认为,许嘉璐教授“对外汉语教学革命”,应该从建立“国际汉语”这一新概念开始。

      简单地概括起来,笔者所提倡的“国际汉语”概念中的“汉语”定义如下:

      1.它不同于中国大陆推行的“普通话”,也不同于台湾的“国语”;

      2.不同于过去中国大陆使用的“对外汉语”一词中的“汉语”、也不同于目前中国国家汉办使用的“汉语国际推广”或“汉语国际教育”概念中的“汉语”;

      3.不同于台湾“华语文教育”一词中的使用的“华语”;

      4.也不同于目前一些学者提倡的“大汉语”概念中的“汉语”(吴春相2012)。

      笔者所提倡的“国际汉语”概念中的“汉语”包括了“本土汉语”和“海外汉语”。

      具体来讲,“国际汉语”概念是借助“国际英语”/“全球英语”/“世界英语”概念,基于海外“语言政策”、“社区语言”、“双语和双语教育”、“二语习得”、“语言与文化”等理论研究发展起来的、对全球化时代汉语在全球分布状况、使用和教学状况的一种理论概括。它所理解的“汉语”是“复数”(Chineses),包括:

      1.中国大陆法定的“国家通用语言”(普通话);

      2.中国大陆各地存在的汉语方言;

      3.中国少数民族使用的作为第二语言②的汉语;

      4.港澳台地区使用的汉语及汉语方言③;

      5.世界各地华人使用的汉语及汉语方言;

      6.世界各国非华人所使用的、作为第二语言/社区语言/外语的各种汉语。

      换句话说,“国际汉语”概念中的“汉语”是将汉语作为母语、汉语作为第二语言、汉语作为外语、汉语作为工作语言、汉语作为社区语言和汉语作为家庭语言的全球各种汉语的总和。一言以蔽之,“国际汉语”概念是站在全球角度看待汉语和汉语的使用、教学的。

      笔者认为,破除“汉语仅仅是中国的语言”这种传统观念,建立一个多元的、全球化的汉语概念,对于实现一场观念上的革命,认清汉语在国际上的地位,并据此推动汉语在世界各国的教学,将有重大意义。“国际汉语”概念与目前中国大陆广泛应用的“汉语国际推广”/“国际汉语教育”、台湾地区的“华语文”概念并不矛盾,它们之间既有相同之处,又有不同之处,是“和而不同”,不是“分道扬镳”。

      二、“国际汉语”概念的起源及其第一阶段:澳大利亚高校汉语教学改革

      首先,我们不妨简单回顾一下“国际汉语”这个概念产生的背景。

      从上世纪90年代中期开始的全球性“教育国际化”和“教育市场化”的浪潮,对世界上几乎所有国家的高校都产生了巨大的冲击,澳大利亚高校也不例外。当时,刚刚上台的自由党—国家党联盟政府从自由主义市场经济的理论出发,大幅度削减政府公共开支,教育经费自然首当其冲。在短短的时间内,政府提供给高校的经费大幅度较少,澳大利亚成了西方发达国家中教育经费削减最厉害的国家。资料显示,从上个世纪中后期到自由党—国家党联盟下台的2007年:

      1.澳大利亚在经济发达国家中人均收入高于平均数8.2%,但教育经费占GDP比例在29个国家中排名第25;

      2.同期其他经济发达国家教育经费增长49%,澳大利亚教育经费反而减少了4%;

      3.同期其他经济发达国家花在每一个大学生身上的费用增加了6%,而澳大利亚则减少了27%;

      4.政府的教育商业化政策导致高校学费急剧增加,使澳大利亚成为发达国家中排名第三的高学费国家;

      5.尽管学费大幅度提高,澳大利亚高校获得学位的平均时间却缩短为2.87年,而其他发达国家为4.5—5.86年;

      6.外语必修课在澳大利亚占教学时间的1%,而其他发达国家占7%。(Marginson,2007)

      资料显示,在联盟政府的政策影响下,澳大利亚高校不得不走向市场,依靠教育市场尤其是依靠海外学生的学费来支撑学校的运转。然而,在亚洲金融风暴的冲击下,八十年代中期开始的澳大利亚教育出口政策遭到重大挫折,来自亚洲的国际学生注册人数急剧下降。这对本来就面临经费短缺的澳大利亚高校无疑是雪上加霜。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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