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数学与计算机科学中,递归指在函数的定义中重复使用函数自身的方法。例如,“成吉思汗的后代”的定义是:如果某个人的父亲是成吉思汗,或者某个人的父亲或母亲是成吉思汗的后代,那么这个人就是成吉思汗的后代。从上世纪中期起,递归这一概念开始进入语言学领域,例如生成语法将递归看成是句子生成的重要计算机制(Chomsky 1957/2002,1995),功能语法指出短语、句子、语篇和语用中皆存在递归现象(Levinson 2013,2014;陆丙甫1983;黄国文1998;钱冠连2001)。2002年,Hauser、Chomsky和Fitch在《科学》杂志上发表文章,提出“唯递归假说”(the Recursion-Only Hypothesis,ROH),将递归在语言中的地位提升到前所未有的高度。ROH认为,狭义上的语言机能只包括递归这一计算机制,且递归为人类自然语言所特有,是人脑的先天属性,其他动物的交际系统中没有递归。 人们对ROH的理解和著名的“乔氏层级假说”密切相关①。“乔氏层级假说”指出:语法有“有限状态语法”(Finite-State Grammar,FSG,即下页图1中的小圆)和“语境无关语法”(Context-Free Grammar,CFG,即图1中的大圆)两个不同层级;FSG包括
语法(也称迭代(iteration)),可生成并列结构和尾递归结构(尾递归(tail recursion)又包括左递归和右递归),比如图1中的
(即ABAB);而CFG还包括
语法(也称内递归(center-embedded)),生成内递归结构,比如图1中的
(即AAABBB)(参见Fitch & Hauser 2004:378;Petersson et al.2012:84)。“乔氏层级假说”提出后,人们一直在思考和争议:人类自然语言的语法到底是FSG还是CFG(Pullum & Gazdar 1982;Roche & Schabes 1997)?是否只有人类自然语言中存在
语法/内递归,其他动物的交际系统中不存在该语法(Liberman 2004;Martins & Fitch 2014:21)?对此,绝大多数研究者(如Gentner et al.2006;Hochmann et al.2008;Lai & Poletiek 2010;Poletiek 2011;Abe & Watanabe 2011;Levinson 2013,2014;Lowenthal & Lefebvre 2014:V)都自然而然地认为,ROH中的递归实质上就是内递归。虽也有研究者(如Fitch 2010;Roeper 2011;Pérez-Leroux et al 2012;Martins & Fitch 2014)认为ROH中的递归既包括了内递归,也包括了尾递归和其他递归,但可以肯定的是,内递归在ROH中具有核心地位。 Fitch & Hauser(2004)采用“人工语法学习范式”对成人和棉顶猴进行对比实验②,尝试从声学型式角度来证明内递归为人类自然语言所特有,因此人类自然语言的语法是CFG。这一研究被很多人(比如Gentner et al.2006;Hochmann et al.2008;Abe & Watanabe 2011:Lowenthal & Lefebvre 2014和Levinson 2013,2014)认为就是用来证实ROH的。
反对ROH的人主要从两个角度来证伪ROH:其一,认为八哥等其他动物也能习得
语法/内递归。Gentner et al.(2006)做了与Fitch & Hauser(2004)思路相似的实验,但得出了相反结论。他们断定八哥能后天习得(acquire postnatually)内递归。Abe & Watanabe(2011)也对八哥做了类似实验并支持该结论。其二,认为人类是在使用的基础上习得内递归的,也就是说,内递归的习得过程是一种后天经验积累的过程,内递归不是人类生来就有的知识,不是人脑的先天属性,此为“基于使用的内递归假说”。其中,Christiansen & MacDonald(2009)在连接主义心理语言学视角下设计了一个基于使用的内递归“简单循环电脑网络”(Simple Recurrent Network,SRN)。他们发现,SRN对内递归结构的处理与人脑对内递归结构的处理极为相似,且SRN能很好地预测人脑对内递归结构的使用规律,尤其是不同级别内递归(如
和
)的使用规律,因此他们认为,人脑和电脑其实是一样的,都能在使用的基础上从经验中总结规律并逐步学会内递归语法,所以内递归不是人脑的先天属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