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统意义上的汉藏语系包括汉语、藏缅语、侗台语和苗瑶语4个语族。汉藏语是历史来源和结构类型都异常复杂的语言群体,虽然汉藏语相对世界其他语言而言有许多特点,但是这些语言特点在东亚地区却属于比较普遍的区域性现象。因此或许可从语言的发生学关系、语言的普遍性现象和语言的接触变异等不同视角,重新审视汉藏语共性特点的形成和演变机制。 一、汉藏语系的共有特点 李方桂先生在《中国的语言和方言》(《中国年鉴》1937年)中提出词的单音节趋向、形成声调系统的趋向、浊音声母的清化和有许多共同的词汇等汉藏语的共同特征。马学良先生主编的《汉藏语概论》(马学良、戴庆厦2003)[1]将汉藏语的主要特点概括为:语音上每个音节有固定的声调,许多语言的元音分长短,韵尾比较丰富,许多语言的声母有清浊对立,部分语言还保留复辅音声母;语法上以词序和虚词为表达语法意义的重要手段,有量词,有丰富的重叠词;词汇主要由单音节的单纯词和多音节的复合词组成,还有四音格的联绵词。 根据二位先生的概括以及诸多具体语言的描写性研究成果,和印欧语系、阿尔泰语系等相比,我们大致可以将汉藏语系的结构特点总结为: (一)语音方面的特点 (1)词的单音节性及声韵调的音节结构;(2)浊音声母普遍清化;(3)复辅音简化;(4)塞擦音比较丰富;(5)普遍有清音送气与否的区别;(6)辅音韵尾比较一致;(7)韵母有长短元音或松紧元音的对立;(8)普遍有区别作用的声调。 (二)语法方面的特点 (1)主要靠虚词表达语法意义;(2)名词经常与量词结合;(3)各种词类多可以重叠;(4)语序类型在不同语族内部有一致性和蕴含性。 (三)词汇方面的特点 (1)语言之间,特别是语族内部有较多的同源词;(2)双音节复合词较多,词根复合是一种常用的构词方式;(3)普遍有联绵词和所谓四音格词。 以上诸汉藏语特点均可开展独立的专题性深入研究。限于篇幅和作者的水平,本文拟对汉藏语系主要语音、语法和词汇特点的形成和演变机制,做一点浅尝辄止的初探。 二、语音特点的形成和演变机制 (一)塞擦音 汉藏语中塞擦音比较丰富是语系一个特殊的语音特征,一种语言通常有3~4套塞擦音。现代彝缅语塞擦音声母比较丰富,可以有
以清不送气单辅音赅浊音、送气音、鼻冠音等)6类。(徐世璇1995)[2]学界倾向于塞擦音是一种后起的辅音现象。汉藏语的塞擦音主要来源于塞音、擦音和复辅音的演变。具体来说,早期汉藏语的塞擦音可能来自塞音与高元音以及带某种韵尾的韵母相拼演变为塞擦音,较晚的塞擦音基本来自塞音和异部位擦音构成的复辅音的简化。(孙宏开2001)[3] 现代语言塞擦音对应于早期复辅音在各语族中都常见。 1.彝缅语
汉藏语塞擦音演变历程的早晚大致为:藏缅语〉汉语〉苗瑶语〉侗台语。苗瑶语塞擦音的演变过程与侗台语是一致的,只不过完成得更彻底一些,并对汉语塞擦音产生的认识有启发作用。 (二)送气音 清辅音送气与否在汉藏语中多有音位学意义,但是在其他语系语言中更多是用清浊而非送气与否作为区别特征。这一辅音特征比较古老,因此在各语族语言的共时描写和历时构拟中都有清辅音送气的声母。 1.侗台语 根据侗台语送气音的对应规律,可以概括浊音清化、前置清擦音、-r/-l介音等复杂声母的简化以及汉语借词的影响是产生清送气音的语音条件。(梁敏、张均如1993;[7]梁敏2007;[8]郑国乔1997[9])这些音变条件或许是有一定普遍性的。
2.苗瑶语 今诸苗瑶语方言都有清音送气与否的区别,因此苗瑶语古音构拟是有送气音的。(王辅世、毛宗武1995)[10]但是构拟的不送气音类和送气音类有两点明显的区别,一是送气音只出现在单辅音中,送气复辅音声母在现代方言中都几乎找不到例词,说明和其他语言类似,复辅音可能是苗瑶语清送气音的来源之一;二是构拟的送气音声母例词中的古汉语借词比不送气音多许多,因此不能排除苗瑶语的送气音声母可能是受早期借词影响而产生的。(应琳1962)[11] 3.藏缅语 可以推断早期藏语清声母送气与不送气不是对立分布的区别特征,证据是古代藏文文献《敦煌古藏文历史文书》中用词送气与不送气拼写可以自由替换而不区别意义。(车谦1981)[12] p~ph:po brang~pho brang宫殿;t~th:mal tro~malthro墨竹;ts~tsh:tsal~tshal林园;c~ch:gcig~gchig一:k~kh:kyi~khyi狗。 早期汉语是否有辅音送气与否对立也已无从考察,但是根据郑张尚芳的“上古音字表”(2003)[6]声母构拟的统计,(1)有三分之一强的中古滂、透、溪声母源自复辅音和清流鼻音声母;(2)滂、透、溪3个次清声母的谐声字,其声符声母大多是同部位的全清、全浊;(3)“纯次清声母字”(即源于非复辅音、清流鼻音声母的次清声母声符的次清声母谐声字)极少,仅为该组总字数的2~7%。另据后汉三国、晋、唐梵汉对音材料的统计分析,全清、全浊音历代分布平衡,而次清音呈明显前少后多的趋势,证明次清声母在后汉三国时尚未完全形成。因此可以认为,中古次清声母主要有4个方面的来源:(1)上古汉语音系里的清流鼻音hl、hm、hn、hη→th、ph、th、kh;(2)带前缀辅音sr、
-hl、N-s、sn-→tsh、th、tsh、th;(3)部分送气复辅音phl、khr、khl、shl→ph、kh、kh、tsh;(4)全清、全浊声母的变体b、d、g-、t、k→ph、th、kh,因链移式音变或某些外部原因促成次清声母的独立。(曾晓渝2007[13]、2009[14])汉语这些送气清音的形成类别与侗台语实际的送气清音情形基本吻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