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清民初美学学科的肇始、成因及其对当下美学课程的影响

作 者:

作者简介:
王丽,东北师范大学传媒科学学院副教授,美国俄亥俄州克利夫兰州立大学访问学者,研究方向:儒家美学思想、中美审美文化比较,吉林 长春 130024;丁海波,东北师范大学纪律检查委员会纪检员,文学博士,研究方向:中国文化、鲁迅研究,吉林 长春 130024

原文出处:
社会科学战线

内容提要:

美学,并不是中国古已有之的学术,也不是中国近现代独立发生、发展起来的学科及课程。晚清民初,美学随着西学东渐的潮流进入中国,经王国维、梁启超、蔡元培、朱光潜等先驱的大力推介及本土化革新,才逐渐成为一门独立的学科和课程。美学学科和美学课程之所以不早不晚,恰恰在晚清民初这一历史节点和社会变革关键期肇始并迅速发展起来,根本原因在于其符合了中国近现代奋发图强、谋求独立的历史潮流和现实需要。中国美学学科肇始于晚清民初这样一个社会动荡、民族危难的历史时期,决定了它的历史定位和本土化特点,这对中国当下美学课程建设依然有着深刻的影响。


期刊代号:B7
分类名称:美学
复印期号:2015 年 01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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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图分类号:B8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0257-0246(2014)10-0163-06

      自古以来,中国人对美的追求和探索从未停止过。在中国的文学、绘画、音乐、书法等艺术形式中,一直展示着中国人的审美自觉和审美建设发生、发展的历史进程。然而,美学并不是中国古已有之的学术,更不是源自中国本土的独立学科。因为,中国的美学无论是“美学”这一学科名称,还是美学的学科概念及学科体系,都是地地道道的舶来品,并在此基础上发展起来。

      一、美学学科的肇始

      1.学科名称及学科概念的由来

      “美学”这个汉语词汇在明清之际就已经出现了,当时在华的天主教士高一志(Alfonse Vagoni)在他的《譬学》中曾经使用过汉语的“美学”一词,只是其含义与今天不同,类似于“良知”之意。①“美学”一词作为学科意义上的专业术语,按照当代学者黄兴涛的说法是由德国来华传教士花之安(Ernst Faber)首创的。黄兴涛的依据是,光绪元年(1875),花之安所著《教化议》一书中写道:“救时之用者,在于六端,一、经学,二、文字,三、格物,四、历算,五、地舆,六、丹青音乐(二者皆美学,故相属)。”②花之安提出,丹青音乐二者皆“美学”,那么,花之安此处所使用的“美学”一词,是不是名副其实的具有美学学术内涵的概念呢?我们可以对比黑格尔提出的美学概念加以验证。花之安于此前的1873年,曾用中文撰写过《大德国学校论略》(戊戌时期重版又称《泰西学校论略》或《西国学校》),认为美学“即释美之所在:一论山海之美,乃统飞潜动物而言;二论各国宫室之美,何法鼎建;三论雕琢之美;四论绘事之美;五论乐奏之美;六论词赋之美;七论曲文之美,此非俗院本也,乃指文韵和悠、令人心惬神怡之谓”③。从这种阐释中,我们能够看出他对美学的理解是直接或间接地来自黑格尔。黑格尔在他的美学讲演中,开宗明义地说:“这些演讲是讨论美学的;它的对象就是广大的美的领域,说得精确一点,它的范围就是艺术,或则毋宁说,就是美的艺术。”④黑格尔认为美学就是“美的艺术的哲学”,其理由就是“在日常生活中我们固然常说美的颜色,美的天空,美的河流,以及美的花卉,美的动物,尤其常说的是美的人。我们在这里姑且不去争辩在什么程度上可以把美的性质加到这些对象上去,以及自然美是否可以和艺术美相提并论,不过我们可以肯定地说,艺术美高于自然。因为艺术美是由心灵产生和再生的美,心灵和它的产品比自然和它的现象高多少,艺术美也就比自然美高多少”⑤。花之安在他的美学“七论”中,除“一论”是指自然美,其余“六论”都是指艺术美。可见两人在对自然美与艺术美的权重上大体相同。黑格尔《美学》第3卷所讨论的具体的艺术类型是建筑、雕刻、绘画、音乐、诗、戏剧体诗,这与花之安关于美学“七论”的后六论也基本一致,只是花之安所作的阐释溶入了中国历史传统的信息和表述方式。黑格尔的美学概念是作为成熟的学科美学的最典型代表,因而我们有足够的理由相信花之安关于美学汉语命名的内涵着实就是西方经典的美学概念,与我们今天对传统美学学科的理解无大差异。综上所述,我们可以认为花之安的“美学”一词是中国美学史上最早的学科名称和学科概念。

      2.学科属性的界定和学科自觉的发生

      一门新兴学科的发生,仅有学科名称和学科概念是远远不够的,还必须有学科属性的界定、学科自觉的出现和学科体系的形成。尽管花之安为美学找到了一个沿用至今的学术名称,但据目前掌握的资料看,他的“美学”概念出笼之后就被历史悬置了。

      20多年以后,美学一词终于以日译书的书名身份出现在康有为光绪二十三年(1897)的《日本书目志》中⑥。美学这样一个新的学科必然地经由日本译介引进,这也许是某种前兆,尔后仅仅五六年间,就有沈翊清的《东游日记》、夏偕复的《学校刍议》、上海江南制造局刻印的《日本东京大学规制考略》、吴汝伦的《东游丛录》、王国维翻译的《教育学教科书》等日译书籍介绍美学这个学科。在这些涉及美学的日译书籍中,译介者们不约而同地形成了一种共识:他们都是在介绍日本教育情况时介绍美学的,也就是说,他们都认为美学与教育有着紧密的联系,美学同样可以发挥提升国民素质、教育国民的作用。

      19世纪末20世纪初的这些涉及美学的翻译作品对今天我们厘清和评价中国美学学科的发生发展进程极为重要。译介者们把美学与教育教学紧密联系在一起,标志着时人对美学的学科属性已经有了一定的认识,他们以团队形式出现而非个人的偶然行为,而且引介翻译中带有明显的目的性,标志着已经有了一定的学科自觉。这些带有一定译介者个人观点的涉及美学内容的翻译作品批量出现,某种程度上则代表了中国美学发生发展的学科实绩。至光绪三十年(1904)“癸卯学制”首次把美学作为独立课程列入大学教学体系,标志着美学学科在中国肇始并发展起来。

      二、美学课程的发生、发展

      1.晚清美学课程的确立

      光绪三十年(1904)一月,清政府颁布了由张百熙、张之洞、荣庆拟定的《奏定学堂章程》,即“癸卯学制”,这是中国近现代教育史上的一个里程碑。“癸卯学制”规定了大学的学科设置及学科门类,共分8个学科,46门,美学课程即设在工科建筑学门。至此,美学课程首次进入大学教育体系。此时的美学只是作为大学的“补助课”,并且划归于建筑学门,而未见于其他专业,可见在“癸卯学制”颁布时教育部门对美学课价值及学科门类的认识还是严重残缺的,因而美学课也未取得应有的独立地位。然而,美学首次被列为一门独立课程,这对美学学科来说已经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了,无疑,美学课程在“癸卯学制”中的首次出现,标志着美学课程在中国近现代的发端。

      光绪三十二年(1906)初,王国维对《奏定学堂章程》中大学的课程体系提出了新的思考,尤其是对其中关于“文学科”课程的设置,作出明确的修正,并把这些想法写在了《奏定经学科文学科大学章程书后》之中。在《奏定经学科文学科大学章程书后》中,王国维设计的“文学科大学”的5个专业——经学科、理学科、史学科、中国文学科、外国文学科——除史学科外,其余4个专业均设置了美学课程,并且,王国维把美学同哲学、伦理学一样作为重点科目列入文学科的课程体系。⑦这样,在王国维的推动下,美学课程终于在“癸卯学制”的基础上有了现代意义的学科归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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