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议郝尔格·裴特生《十九世纪欧洲语言学史》

作 者:

作者简介:
鲁国尧,杭州师范大学古典文献研究中心(杭州 311121)。

原文出处:
民俗典籍文字研究

内容提要:

英国哲学家、散文家弗朗西斯·培根(1561-1626年)的名著《随笔》云:“读史使人明智。”依我之见,我们中国的成语“鉴往知来”四字是培根所言的“读史使人明智”的最好的对应词语。为了“鉴往知来”,做具体研究的语言学人应该读史。如果所读之“史”指史书,则坊间的史书有多种,培根云:“书有可浅尝者,有可吞食者,少数则须咀嚼消化。换言之,有只须读其部分者,有只须大体涉猎者,少数则须全读,读时须全神贯注,孜孜不倦。”(玉佐良先生译文)我认为,丹麦学者郝尔格·裴特生在九十年前所著的《十九世纪欧洲语言学史》是属于培根所言的“少数”之列的名著,誉之为比较语言学的经典性著作不为过。从事历时语言研究或汉藏语研究的学人如能研读此书,必可理解西方比较语言学的真谛,而有利于自己的治学,且不致为时下道听途说者所误。笔者三十年来拜读此书数过,偶或有“得”,现师“评点”之学与“接受学”之意,以“读议”的形式胪陈一些愚见。在对裴氏书及其所述论的比较法的审视过程中力图贯彻批判精神,主要在彰显这部名著的胜处,但也指出其缺点。《礼记·聘义》:“瑕不掩瑜,瑜不掩瑕,忠也。”这就是“实事求是”。最后一节则叙述撰写此文的思想、方法、目的。


期刊代号:H1
分类名称:语言文字学
复印期号:2014 年 12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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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国的传统学问中有“评点”之学,为学人所盛赞的有李卓吾评点《水浒传》、《西游记》,金圣叹评点《西厢记》,脂砚斋评点《石头记》等。即令“旧时”印行的《唐诗三百首》、《古文观止》、《史记菁华录》等也有大量双行小注,评点是其中的一项主要内容。

      如果以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崛起的“接受学”的理论来观察,中国传统的“评点”,实际上是第三环节“接受者”对第二环节“文本”(往往也兼及第一环节“作者”)的探究、评骘、彰扬、贬抑。勿因其时有迂腐之论或不当之言而“倒洗澡水连孩子都倒掉”;评点中闪光之处不在少:要言不烦,一语中的是其长处,发人深省的真知灼见与令人解颐的幽默风趣是其靓点。

      在我们所处的时代里,“评点”之学可以得到恰如其分的评估:它有价值,应取其精华,作为优秀的文化遗产,承继发扬。

      笔者近三十年来多次拜读西方比较语言学的经典性著作郝尔格·裴特生的《十九世纪欧洲语言学史》,又为该书的2010年校订本尽了绵薄之力,因而对“文本”比较熟悉。如果从入大学之年算起,我学习语言学的“学龄”已近六十年,虽然愚鲁,也还有点学术积累,所以读书还能偶“有会意”,现将读《十九世纪欧洲语言学史》后的一些愚见写出来,名之曰“读议”,实际上是师中、外前贤之意。之所以不敢叫“评点”,是因为传统的评点首先需要原书的完整文本毕具,这篇短文自然绝对做不到;更重要的还是笔者的水平有限,不足以全面而准确地评点,只是就一些问题提出一己之见,姑且叫“读议”吧。本文的宗旨主要在于扬搉《十九世纪欧洲语言学史》及其述论的比较法的长处,但也不为贤者讳,对其短处也不掩饰,总之,以批判精神审视《十九世纪欧洲语言学史》及十九世纪欧洲语言学盛行的比较法。

      古罗马政治家、演说家、法学家和哲学家西塞罗(公元前106年—前43年)说过:

      如果对在你出生以前所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那你就始终是个孩子。

      对于当今中国的语言学人,无论是已经学有大成的知名学者,或是刚刚入门的青年学子,都应该学习、了解、研究语言学的历史。因为中国语言学人的神圣任务是:

      以中国语言学的优良传统为根基,取世界语言学的精华而融通之,坚定地走自主创新之路,为繁荣中国语言学而奋斗。①

      要继承中国语言学的优良传统,就必须学习中国语言学史;要吸取世界语言学的精华,就必须研究外国语言学史。

      王力先生的名著之一《中国语言学史》,是中国语言学的通史,这是一部经典著作,它指引我们了解两千多年来中国的先贤在语言学领域里所创造的辉煌成就。自1964年王力先生著成《中国语言学史》之后,中国出版了不少以“语言学史”、“小学史”为名的著作,其中通史类占多数;也有断代史,多以“古代”和“现代”作区分。

      我们也应该了解、学习外国的语言学史,旨在撷其精华,借鉴融通,以营养自己,丰富自己。在西方,语言学史的专书很多,中国引进的通史著作有英人罗宾斯(Robert Henry Robins)的《简明语言学史》,此书在中国流播最广,其第二版、第四版都先后译成中文出版,英文原版也被引进。

      西方语言学的断代史的著作,引进的有威廉·汤姆逊(Wilhelm Thomsen)的《十九世纪末以前的语言学史》和郝尔格·裴特生(Holger Pedersen)的《十九世纪欧洲语言学史》。

      于中,《十九世纪欧洲语言学史》堪称翘楚。此书的英译者斯帕果(John Webster Spargo)于1930年揄扬道:

      本书既真实又清晰地记载了几世纪以来这一最重要时期的语言学研究的问题与成就。在描述每一个重要步骤之前,先论述其必要性。因此,本书不仅逐一复述每个事件,同时也展现了由一系列生动画面组成的故事。它反映了学术先驱们如何探索不同的问题及其解决方法,也表现了迄今最为轰动的一个历史篇章,这段历史是人类不断赢得新知识的成就史。②

      中国当代杰出的语言学家朱德熙先生曾于1991年赞誉裴特生的《十九世纪欧洲语言学史》:

      这是最好的一本介绍历史比较方法的书。③

      《十九世纪欧洲语言学史》的主线是叙述发端于十八世纪末而大盛于十九世纪的西方的比较语言学的历史,以材料丰赡、条理秩然、扬抑适度、论断中肯而著称于学界。此书影响深广,历九十载而不衰,确是经典性的著作,如果从事历时语言的研究和汉藏语的研究,而不读此书,就是个营养不良的病夫。

      欧洲进入十九世纪,诸般领域都取得远迈前代的辉煌成就。学术亦然,在语言学园地,产生了比较语言学,可谓彼时彼地的显学。比较语言学,百载风靡,精英汇聚,名家辈出,著论蜂起,蔚为大观,这是对人类文化的贡献,应该充分肯定。

      丹麦乃北欧小国,但它却是比较语言学的重要的发祥地之一(按,另一是德国)。被裴特生誉为“十九世纪第一个伟大的比较语言学专家”的拉斯克(Rasmus Kristian Rask),以及后继的维纳尔(Karl Verner)、汤姆逊等对比较语言学颇有贡献的学者都是丹麦人,所以,丹麦的语言学有悠久而光辉的传统。到了二十世纪初年,为前一世纪的语言学作全面总结的任务就落在丹麦学者、著名比较语言学家郝尔格·裴特生的双肩之上。

      裴特生著Sprogvidenskaben i det Nittende Aarhundrede:Metoder og Resultater④,它是《十九世纪》丛书的第十五种,这套丛书出版于二十世纪初年,旨在总结十九世纪文化历史的各个方面。裴特生书1924年在丹麦首都哥本哈根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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