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语方言中的连调现象丰富而复杂。本文仅选几个问题进行讨论:一,连调的语音变化类型与调查记音;二,连调的音系不透明性;三,词调与跨词连调;四,连调与语法语义的关联。 壹 连调的语音变化类型及调查记音 单音节声调在连读语流中发生的语流音变,称为连读变调。如果结合实验语音手段考察,连调的语音变化相比单字调调值而言,既有非声调特征性的变化,也有声调特征性的变化,其中,声调特征性的连调变化又可分为非调位性变化与调位性变化两种不同类型。 1.1 连调的非声调特征性变化 指连调仅仅在调值上发生了细微变化,在高低升降曲拱等声调区别特征方面,相比单字调调值并未发生变化。例如普通话“阴平+阴平”、“阳平+阳平”、“去声+去声”的双音节连读字组。徐世荣(1957)认为,前音节声调调域略低,大致是44+55、34+35、53+51的连调读音类型。吴宗济(1989)基于后音节
数据的考察则认为,同调类前字音节
曲线的变化线条,均比同调类后字音节
曲线的变化线条高。另据王晶、王理嘉(1993)基于单音节、多音节字组的时长测量结果,连读中的音节相对单音节来说,时值也均有所缩减。调域变化、时长缩减均可表明,连读语流中音节的声调时长和音高,相比单字调发生了一定的变化,然而,该类连调的调值变化,普通的母语、母方言持有者通常对之习而不察。 相同的连调组合,徐世荣先生的听辨与吴宗济先生的实验为什么会有不同的连调调查分析结果呢?究其原因是,连调该类非声调特征性的音高变化,多是因连读语流中节奏韵律因素的影响所引发的。徐世荣先生的听辨结果,属于双音节字组右重节奏类型的连调变化;而吴宗济先生的实验结果,属于双音节字组左重节奏类型的连调变化。 连调既然已经发生了音高、时长的变化,为什么母语、母方言习得者对之习焉不察呢?究其原因,汉语方言声调的语音分别,通常呈现为高调、低调、平调、升调、降调与曲拱调之类的范畴性差别。不同声调的相互区分,常常是基于声调高低、升降、曲折等不同声调特征的差别来实现的。普通话“阴平+阴平”、“阳平+阳平”、“去声+去声”等双音节连读字组中的连调变化,仅仅表现为声调调值发生了细微变化,而声调的高低升降曲折的区别性特征并未改变。连调的该类非声调特征性变化,通常不会影响到母语、母方言持有者对该声调的范畴感知,也不易被母语、母方言持有者所觉察。
1.3 连调的调查记音 汉语方言在整理单字音系之前的调查记音,通常采用严式记音,语音听辨越细致越准确越好。然而,连调不同语音变化类型的音系性质显示,不是所有的音高、时长变化都在声调的层面有价值,不是所有的音高变化都属于连读变调的范围。连调的非声调特征性变化多是因连读语流中的节奏、语调等韵律因素所发生的音高、时长、声调倾斜度的语音变化。例如,普通话双音节词前后音节声调的细微音高变化,多是因为前后音节轻重节奏不同所导致的声调调域的调整。而普通话疑问句“几号去济南?”中,句末音节“南”的声调在音高、时长、声调曲线倾斜度的变化,则源于疑问语调对句末音节的调整。连读语流中的该类语音变化虽然改变了连调在音高、时长、声调曲线的倾斜度,但此类非声调特征性变化在韵律系统中并不属于声调层面,而是属于节奏、语调的层面。因此,连调的非声调特征性变化对于考察连读字组节奏、语调的韵律特点有一定帮助,在声调系统层面,它的意义和价值却并不大。另外,该类语音变化多呈现为调值在声学参数方面的细微变化,声学仪器可以捕捉到这些细微变化的数据,人的听辨通常不易感知出该类语音变化。因此,连调调值的非声调特征性变化,在连读变调的调查研究中通常可以处理为不变调。
连调的声调特征性变化无论是调位性变化,还是非调位性变化,均属于声调层面的连读语音变化。连读变调的调查记音对两类变调均应准确调查记录。生成音系研究者认为,汉语方言中的非调位性连调变化仅仅是声调的一个调位变体,音系表现并不复杂,通常将该类连调按不变调处理(梁源、黄良喜2005)。考虑到生成音系研究者重解释、不重语言现象调查与描写的情况,他们在连调研究过程中只注重讨论调位性连调变化,亦无可厚非。然而,在连读变调现象的田野调查环节,将非调位性变化按不变调处理,则有失偏颇。连读变调的调查记音,应以连调层面的“变”为重点考察对象,无论是调位性连调变化,还是非调位性连调变化,在人的声调听辨感知层面,既然已经发生了声调特征性的明显变化,就应该准确记录和描写,不应因非调位性连调变化的音系表现简单而放弃该类连调的调查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