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B8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0439-8041(2014)9-0005-13 美学研究的经验与教训昭示我们:在美学研究中,重要的不是美学的问题,而是美学问题。 当然,也曾经有著名美学家在建立了实践美学之后强调说:不要再去建立美学的体系,而要先去研究美学的具体问题。可是,正如康德所说,没有体系可以获得历史知识、数学知识,但是却永远不能获得哲学知识,因为在思想的领域,“整体的轮廓应当先于局部”。在生命美学看来,这话无疑很有道理。我们在研究美学的问题之前,也不能不首先思考实践美学对于美学问题的思考是否正确,更不能不思考我们自己是否也需要首先对美学问题去加以思考,否则,我们关于美学的问题的研究就很可能无功而返。 还有人进而从西方美学历史上的关于美学问题的思考的失败出发,片面地总结说,应该去研究美学的问题,而不要再去研究美学问题。可是,其实西方美学历史上的很多美学家对于美学问题的思考的失败,都不是因为方向,而是因为道路,就是说并不是因为不应当去思考美学问题,而是因为没有找到正确的思考方式。例如西方美学曾经始终坚信:在审美活动的背后,存在着一个终极根据。而西方美学的全部历程,其实就是执着地去思考这个终极根据的历程。显然,这就是“柏拉图之问”的意义。而今看来,执著地去思考这个终极根据其实并没有错,错的仅仅是,他们误以为这个终极根据就是“本质”。结果,在古代是“美的本质(理式)”,最有代表性的是柏拉图美学;在近代是“美感的本质(判断力)”和“艺术的本质(理念)”,最有代表性的分别是康德的美学和黑格尔的美学。到了20世纪,在“本质”的陷阱里疲于奔命的西方美学家开始不约而同地对“终极根据”敬而远之,转而去思考美学的问题,而不再思考美学问题。例如,或者转而从直觉论、移情论、快乐说、表现说、距离学、格式塔、精神分析论入手去讨论美感,或者转而从“形式”入手去讨论艺术。学术界一般认为,杜夫海纳的《审美经验现象学》就代表着前一种努力,苏珊·朗格的《情感与形式》则代表着后一种努力。 然而,美学问题难道果真就不存在了吗?倘若我们转换视角,则不难发现,它仍旧是存在的。只是,西方美学误以为这个终极根据就是“本质”,无疑,这一切必须归咎于它的“认识-反映”框架。可是倘若转而从“价值-意义”框架来看,则不难发现,这个终极根据恰恰不是“本质”,而是“意义”。因此,只要我们从“本质”的歧途回到“意义”的坦途,困惑也就迎刃而解了。换言之,我们不妨简单地说,“本质”,确实是一个虚假的美学问题,但“意义”,却确实是一个真正的美学问题。因此,从“意义”的角度,美学问题无疑是可以研究,而且也是必须去研究的。 生命美学所力图面对的,就是“意义”这样一个真正的美学问题。 在人与世界之间的超越维度以及自由生命活动的意义的基础上,生命美学为自己的美学研究建立的是“价值-意义”框架。在生命美学看来,审美活动是进入审美关系之际的人类生命活动,它是人类生命活动的根本需要,也是人类生命活动的根本需要的满足,同时,它又是一种以审美愉悦(“主观的普遍必然性”)为特征的特殊价值活动、意义活动,因此,美学应当是研究进入审美关系的人类生命活动的意义与价值之学、研究人类审美活动的意义与价值之学。进入审美关系的人类生命活动的意义与价值、人类审美活动的意义与价值,就是美学研究中的一条闪闪发光的不朽命脉。 在这个意义上,“审美活动使对象产生价值与意义”,是一个关键的思路。 在生命美学之前,中国当代的包括实践美学在内的所有美学探索,尽管不可谓不认真,但是,路径却都值得商榷,因为,它们都坚持“美是客观的”,都怕被说成是“唯心主义”。蔡仪的美学如此,朱光潜的美学如此,李泽厚的美学也是如此。其实,李泽厚已经意识到了人与审美对象的关系的重要,而且,早在康德那里就已经指明:审美活动的根本奥秘,就是“主观的普遍必然性”,换言之,审美活动的根本奥秘在于:它是主观的客观,又是客观的主观,它是客观的生命活动,然而又偏偏是以主观的精神活动的形式表现出来。因此,只要从“审美活动使对象产生价值与意义”的角度出发,就不难进而破解审美活动的奥秘,可是,由于既不敢逾越“反映-认识”的框架,也不敢逾越“劳动创造美”的雷池,于是,李泽厚就只好转而千方百计把美论证为“社会存在”、把美感论证为“社会意识”,同时,一方面去竭力贬低审美活动,认定它不能创造美,只能反映美,另一方面又去竭力抬高物质实践活动,认定只有物质实践活动才能创造美,结果,通过绕道物质实践活动,在先论证物质实践活动创作了美之后,最终论证出审美活动反映了美,由此,李泽厚认为已经一切就绪。可是,所谓的社会本质、人的本质力量到底是怎样积淀进美的?人类物质实践活动创造的很多东西为什么不美?人类的物质实践活动没有创造的月亮为什么却很美?现在回头来看,即便是这样一些简单的问题,李泽厚其实也还是没有解释清楚。 还有美学家提出过“美在和谐”。“美在和谐”就是美在关系。然而,所谓“关系”,其实只是对审美活动的发生条件的考察,但却不是对于审美活动本身的揭示。列宁说:仅仅相互作用等于空洞无物。因此,提出“美在和谐”也还是没有导致问题的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