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字形体结构的体系性转换

作 者:

作者简介:
王贵元,中国人民大学文学院(北京 100872)。

原文出处:
语文研究

内容提要:

汉字形体结构经历了由象形形体向会意、形声形体大规模转换的发展历程。占后代汉字形体结构主体的会意与形声很多并不是一开始就是会意和形声,它们是在汉字形体由表示物象转化为表示词的音义的过程中,构件形体由象形变为词的音义符号后,由象形结构转化而成的。此前学界公认的形声字的三个形成途径——增加形符、增加声符和形声组合,实际上并不是形声字的主要形成途径。形声字的主体来源于合体象形,是合体象形形体的构件与结构词符化之后,经对形体结构的重新解释而形成的。图像绘制是早期汉字的构形方式,音义组合是后期汉字的构形方式。形体结构体系性的古今转换及其重新解释是形声字声符不能准确表音的重要原因。以商周字形为标准评价《说文》的字形解说,是混淆了汉字形体结构的阶段性差异。


期刊代号:H1
分类名称:语言文字学
复印期号:2014 年 06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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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汉字形体结构指汉字构件功能的组合形式,如象形、指事、会意和形声等。①汉字字形在发展过程中,由于构件的黏合、增加、减省等致使形体结构发生变化,这是我们已经知道的现象。但是汉字中大量存在的是构件不发生变化而形体结构发生了转换的,也就是说后期汉字形体结构的主体是在原形体构成成分不变的情况下转化形成的,这一点学界迄今认识不足。

      一 图像绘制与音义组合

      对于汉字形体结构的解释,特别是早期汉字形体结构的解释,涉及到形体结构的认定和各类结构的比重,也涉及到形体结构是平面结构还是层次结构及层级数的认定和分类比重,还涉及到汉字性质的阶段性认定及汉字发展史的研究等,因而是汉字研究中的重要问题。就现有研究成果看,对于早期汉字中甲骨文形体结构的研究成果颇丰,各家研究的结论虽然不同,但存在一个共同的倾向,就是以后期汉字的形体结构来类推前期的汉字字形,后期是会意字或形声字,那么推到前期也是会意字或形声字,并未注意到前后期汉字形体结构的转化问题。

      汉字形体演化经历了由表示物象到表示词的音义的发展阶段。②我们认为,字形表示物象时期,汉字形体的构造方式主要是图像绘制,即是依据物象来绘制字形,在字形上体现出物象,这种构造方式所形成的是象形形体。而字形直接表示词的音义时期,汉字形体的构造方式是音义组合,即是以表示词的音和义的构件组合成单字,这种构造方式所形成的是会意和形声形体。图像绘制是早期汉字的构形方式,音义组合是后期汉字的构形方式。音义组合不必多言,图像绘制的如“渔”字,甲骨文有如下形体:

      

      第一个形体像鱼口含钓绳,第二个形体像手拿钓竿钓鱼,第三个形体像一只手拉网捕鱼,第四个形体像两手上下拉网捕鱼,第五个形体像鱼被钓出水面。“渔”,《说文》“捕鱼也”,甲骨文形体皆是捕鱼图像的绘制,为合体象形。正因为是绘制图像,所以可以任选图像成分,其唯一标准是让人知道图像的含义。“渔”字《说文》解释为会意字,是对该字词符化之后形体的解释,以甲骨文前四个形体例之,第五个形体虽然和后期形体构件一样,但在甲骨文时期无疑是合体象形。

      又如“执”字,甲骨文有如下形体:

      

      三个形体都像一个人戴着手铐,双手在手铐之中,是逮捕罪犯图像的绘制,为合体象形,而《说文》解释为会意兼形声,《说文·幸部》:“执,捕罪人也。从丮,从幸,幸亦声。”此字小篆的形体为。此形体中表示人形与手铐的成分已经不再象形,且人手已然脱离了手铐,所以《说文》的解释并不为错。

      

      在早期汉字形体结构分析中,是象形还是会意也易出现分歧。在早期汉字形体中,有些形体的构形有方向、位置的要求,象形性明显,如“各”“伇”“”三字,甲骨文分别有如下形体:

      

      以上三字虽然甲骨文形体多样,但构件的方向、位置却很固定:“各”都是脚对入口,脚尖向内,表示来到。“伇”中手拿工具的形体都是在人的背后,本义是役使。“”是敲击乐器的形体,不论乐器在左还是在右,敲击工具都是向着乐器。可以想象,这些字形如果是会意,那么由于构件表示的是“谊(义)”,③而不是物象,就不需要有方向、位置的规定。有方向、位置的规定,正说明这些形体是对物象的描绘,为象形形体。以此类推,在早期汉字形体中,如“明”“名”等构件间没有方向、位置要求的字形,也应是象形形体,只是事理物象上没有这种要求而已。所以,有方向、位置的规定和无方向、位置的规定是物象的差别,而非文字构形的差别,就构形来说,都是象形。汉字的象形构形方式能量无限,动作可以静态化,无形可以有形化。

      早期汉字形体是图像的绘制,为象形形体,其实前辈学者早已有过说明,只是未被重视,如姚孝遂先生(1980)说:“无论是甲骨文也好,金文也好,就这些文字符号的来源来说,是客观事物的图像,是象形文字。”[3]15又说:“从甲骨文字的形体结构来看,毫无疑问,它是来源于客观事物的图像,有许多符号尽管已经线条化和简单化了,但人们还仍然可以看出它是从某一事物的图像发展而来的。”[3]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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