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以来讨论人称代词的文章很多,但是谈到“予、吾、我”时,都无法说清楚它们之间的界限。王力在《汉语史稿》中讨论人称代词的发展时说:“‘余’(予)、‘吾’、‘我’……相互间的界限,还没有人能划分清楚”(王力2004[1980]:304)。本文的重点是从语用角度来厘清这些人称代词之间的界限,弥补前人研究的不足。 过去有从语法、语音、语义、尊卑角度探讨的文章:从语法角度讨论的有黄盛璋(1963)、周生亚(1980)、韩峥嵘(1985)、周法高(1990)、杨伯峻、何乐士(1992);从语音或轻重音角度探讨的如金守拙(1956);从语义和尊卑的关系探讨的如钱宗武(1994)、洪波(1996)、王淑怡(2005)、赵君(2005)。这些研究从不同的角度解释某些现象,但是都无法说清楚《论语》的第一人称代词究竟为什么有四种。 本文认为《论语》是一部语录作品,不是纯粹的书面语,其中牵涉到说者、听者对话的关系,言谈的内容等。分析《论语》的代词需要借助有关言谈的理论,才能对所用的代词有更全面的认识。由于讨论的重点是第一人称,因此也需要探讨《论语》中指“自己”的时候有些什么考虑因素。总的来说,我们需要把《论语》的语境考虑清楚,才能解释第一人称代词的用法。 由于这是一个新的研究方向,笔者选择以《论语》为研究对象,集中讨论《论语》的第一人称代词,以便作出更深入的探讨。本文将证明语用学是一门很重要的学科,尤其在了解对话的语料时更是不可或缺。长久以来,传统的研究只注重语法的分析,本文将显示语用能弥补语法无法解决的一些问题。虽然《论语》的篇幅不算大,但本文重在能用语用规律解决人称的问题,不在语料的多寡。笔者希望本文能开辟新的研究方向,继续用这个方法解决其他如《世说新语》、《左传》等的人称代词问题。为了加强本文的说服力,笔者参考其他的论著以佐证,特别以《左传》为主,因为《左传》的著作时间和对话形式与《论语》最接近。 第二节讨论传统的分析方法,主要讨论语法的分析。第三节探讨《论语》中如何看待自我,分别讨论使用各个代词:“朕”、“予”、“我”和“吾”的语境和内容特征,从话语分析和语用学的角度解释各第一人称代词的用法。第四节讨论不同的代词同时使用时的问题,如“予”和“我”、“我”和“吾”等同时使用时,如何解释各个代词的用法。第五节是总结。 2.传统的分析 传统的分析主要是从语法上区分“朕、我、吾、予”,其分布见表1①:
从表中可见“我”和“予”主要用作主语和宾语,“吾”主要是用作主语和定语。我们先讨论少数的特例,即两个“我”作为定语的例子,三个“吾”作为宾语的例子。 有关“我”作定语的特例:一般第一人称代词在定语的位置是用“吾”,但是《论语》中有两处是用“我”作定语。杨树达(2007[1929]:56-7)解释说:“我”字用作定语表“亲爱”,他举以下的例子来说明这里的“我”表示“我的、我们的”的含义,又表示“亲爱”的意义,如: (1)子曰:“述而不作,信而好古,窃比于
老彭。”(《论语·述而》7.1)② (2)子曰:“三人行,必有
师焉。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论语·述而》7.21) 这里说明这两个特例是附带特别的意思的,要特别表示“亲爱”的含义时,就会用“我”作定语。 有关“吾”作宾语的特例:一般“吾”是用作定语,但是在《论语》中有三次出现在宾语的位置。王力(2004[1980]:226)的解释是:“‘吾’字除了在否定句中(‘不吾知’)情况下,在先秦一般不用于宾语。”他举了《论语·先进》11.26为例: (3)子路、曾皙、冉有、公西华侍坐。子曰:“以吾一日长乎尔,毋吾以也。居则曰‘不
知也!’如或知尔,则何以哉?”……(《论语·先进》11.26) 在例(3)中“毋吾”和“不吾知”都是否定的句式。另一个例子(4)中的“吾”也是否定句: (4)冉子退朝。子曰:“何晏也?” 对曰:“有政。” 子曰:“其事也。如有政,虽不
以,吾其与闻之。”(《论语·子路》13.14)